第二部分 归途(第19/26页)
死者身边也找不到临床报告。那份报告好比一本书的封皮,上面有内容梗概。不过就像有时封皮会歪曲书的真实内容,临床报告也是如此。虽然目前对这个案例一无所知,他最终会发现到底是什么曾经折磨拉斐尔·卡斯特罗,是什么让他的身体不堪重负。
他从椅子上下来。他扫了一眼解剖台旁边墙架上的瓶子,从中挑出酚油。因为他决定不戴胶皮手套,所以需要在手上抹油作为保护。然后他找出一块马赛皂,在上面抠了几下,让指缝里塞满肥皂屑。有了这种预防措施,再加上勤洗手、涂精油,晚上他向妻子伸出手时才不会碰一鼻子灰。
他准备先做些说明。语言是一针麻醉剂,能让玛丽亚·卡斯特罗为他随后的操作做好心理准备。
“卡斯特罗太太,我稍微解释一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现在会为你丈夫做尸检。目的是找出生理异常——换句话说,是导致他死亡的病变或者伤口。一般情况下,如果临床报告写得够清楚,死因是比较容易判定的,只需要检查一个器官,像是心脏或者肝脏。健康的身体依赖上千个零件之间的平衡,仅仅是单个器官的严重失衡就能让生命从钢丝上跌落下来。但是在其他缺乏临床资料的案例里,比如眼下的情况,死者的身体就是一起神秘的谋杀案。不要误解,我这是打了个比方。我不是说这是一起真正的谋杀。我是说尸体变成了一栋住着若干角色的房子,每个人都否认与凶案有关,但我们穿过几个房间就能找到线索。病理医师就是那个心明眼亮的侦探,他调动自己的‘灰色细胞’,运用推理和逻辑,直到某个器官的面具被揭下,露出真面目,阴暗的罪行无处藏身。”
他微微一笑。玛丽亚,他的玛丽亚,如果她听到他的谋杀案比喻,肯定会会心一笑。玛丽亚·卡斯特罗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继续解释。
“我们从哪里开始呢?从身体的表面。下刀之前,先要检查体表。身体是否有营养不良的症状;是否偏瘦甚至消瘦,或者相反,过于肥胖;是否存在桶状胸——那是支气管炎和肺气肿的特征;或者是鸡胸——意味着小时候得过佝偻病;皮肤是否过于苍白,或是相反,颜色过深或有黄疸迹象。皮疹、伤疤、病变、新伤——这些都必须记录下来,包括它们的范围和严重程度。
“身体的各处开口——嘴、鼻子、耳朵、肛门——必须仔细检查,看是否有液体溢出或者畸变。外生殖器也一样。最后是牙齿。
“你丈夫看上去一切正常。我看了这里、这里、这里和这里。对于这个岁数的人,他看上去很正常很健康,应该是死于内部原因。我注意到,这里有一处旧伤。”
“他在石头上摔了一跤。”玛丽亚·卡斯特罗说。
“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只是注意到了。外部检查一般是很粗略的,因为一般不会有太多新发现。疾病通常是从内向外发展的。比如说肝病,没等皮肤变黄,肝脏就已经衰竭了。当然也有显而易见的例外:皮肤癌、皮肤病变以及类似的问题,还有意外受伤。凶杀导致的伤口往往从外至内,但你丈夫的情况不属于这一类。我在他的皮肤上找不出任何问题。
“现在我们必须,嗯,我们必须进入他的身体,开始做内部检查。可以肯定的是,没必要从四肢开始尸检,比如死者的脚。病理学上与国际象棋里的王和后相对应的是胸腔和头部。可以说,两者对于棋局都至关重要,你可以选择任一处开始尸检。病理医师的经典开局是胸腔。”
欧塞比奥暗骂自己。为什么要提到国际象棋?废话太多了!
“我会用这把解剖刀在你丈夫的胸部切开一个Y形的口,从两侧肩膀开始,在胸骨处汇合,然后往下划过腹部,直到阴阜。你会发现皮下脂肪很黄,而肌肉看上去像生牛肉一样,很红。那都正常。我已经开始寻找病征了。比如说,肌肉的外观能够揭示某种消耗性疾病或者中毒性疾病,比如伤寒。
“接下来我会切除胸骨和前部肋骨。我会用这些弯剪来剪断肋骨。”——他的妻子用一把一模一样的弯剪修剪花园,也曾举着它起誓。——“要避免损伤下面的器官。这样内脏就露出来了,五颜六色的一团。我会看看它们彼此间相处得怎么样。器官是同一间家族企业里的兄弟姐妹。有没有明显的异常,导致这个家族陷入混乱?有没有肿胀?有没有异常的颜色?正常情况下,脏器的表面应该是光洁发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