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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纷乱极了。没有一个人能睡着。快到早晨了,我才稍微打了个盹儿。醒来的时候,正好天亮。房门敞开着,我听到走廊里的声音。别人也都醒来了。有个人在这里已经住了两三天了,他把这个情况向我们做了解释:“在这里,每天早晨那些护士都要在走廊里祈祷。她们管这个叫早礼拜。为了使你们大家都能够分享到福祐,她们就把房门给敞开了。”
这样做,用意的确是好的,却使得我们的骨骼和头颅都疼了。
“有这样的荒唐事,”我说,“正好一个人就要睡着的时候。”
“所有的轻伤病患都在这里,因此她们才到这里来祈祷咧。”
克罗普呻吟着。我很气愤,喊道:“外面安静些。”
一分钟之后,有位护士出现了。她穿着白色和黑色的服装,看去像是一件很好看的咖啡壶的保暖套。“请您把门关上吧,护士小姐。”有人这样说。
“我们正在祈祷,所以才把门开着。”她回答。
“可是我们还要睡觉啊——”
“祈祷要比睡觉好,”她站在那里,天真地微笑着,“何况现在已经七点钟了。”
克罗普又哼哼起来。“把门关上!”我吆喝道。
她完全不知所措了,看样子她根本不理解。“可是我们也正在为你们祈祷咧。”
“那也得把门关上!”
她走了,门依然开着。应答祈祷的吟诵继续在进行。我火冒三丈,说道:“我从一数到三。如果还不停止的话,我要扔东西了。”
“我也要扔。”又有一个人说。
我数到五。然后我抓起一个瓶子,瞄准了,从屋里扔到走廊上。它碎成了上千块。祈祷停止了。一大群护士涌了进来,一起克制地责骂我们。
“把门关上!”我们喊道。
她们撤走了。最先进来的那个矮小的护士现在最后离开。“异教徒。”她嘁嘁喳喳地说,可是毕竟把门关上了。我们胜利了。
中午,医院里的检查员来了,把我们训斥了一通。他拿坐牢什么的来威胁我们。不过,医院里的检査员名义上相当于军粮处的检查员,或者其他佩长剑、戴肩章的任何人员,可其实只是个文职官员,连新兵也从来不当他是一个真正的长官。所以我们就让他讲去。他们又能把我们怎么样……
“是谁扔了那个瓶子?”他问。
我还没有考虑好要不要自己承认的时候,有人就说:“是我!”
有个髭须长得立起来的人坐了起来。所有的人都很紧张,干吗要自己承认啊?
“是你?”
“是的。我很激动,因为毫无必要把我们都吵醒,我丧失了理智,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他滔滔不绝地谈着。
“你叫什么名字?”
“增援部队的后备兵约瑟夫·哈马赫尔。”
那检查员走了。
大家都很奇怪。“你为什么要说是你干的呢?那根本不是你干的啊!”
他龇牙咧嘴地笑了笑。“没有关系。我有一张‘狩猎许可证’[26]。”
这样一说,大家当然都懂了。谁要是有了一张狩猎许可证,那就可以爱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是的,”他解释道,“我脑子有点毛病,他们就开给我一张证明,说是我的行动,有时候自己不能负责任。从那时候起,我的日子可过得美了。人家不敢来惹我。也没有人来对我怎么样。我承认是我干的,那是因为那一砸使我很高兴。如果明天她们再把房门敞开,我们还砸。”
我们都高兴极了。有约瑟夫·哈马赫尔在我们中间,什么风险我们现在都敢冒一下了。
随后来了那没有声响的平板车,把我们推走了。
绷带粘得很牢。我们好像公牛似的吼叫着。
我们一间屋子里有八个人。彼得,一个长着一头黑卷发的人,伤势最重——肺部中弹,病情复杂。他旁边那个弗兰茨·韦希特,胳膊上中了一枪,开始的时候看上去不是太糟。可是到了第三天晚上,他喊着我们,要我们按铃,他认为自己在大出血。
我一个劲地按铃。夜班护士却并不来。那晚上我们已经向她提出过相当多的要求,因为我们个个都是新换的绷带,所以疼得很厉害。一个人要让他的腿这样子放,另一个人又要那样子搁,第三个人要点水喝,第四个人又要她把枕头抖松一点。最后,那个胖胖的老太婆恶狠狠地嘟哝着,大声地把门关上了。现在,她大概以为又是那一套,因此她就不来了。
我们等着。后来弗兰茨说:“再按。”
我就按了。她却始终没有再露面。在我们这一侧,夜里只有一位值班护士,也许她正好在别的屋子里忙吧。“弗兰茨,你确认你是在大出血吗?”我问。“不是的话,我们又要挨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