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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毕竟是个折磨人的东西,她在强迫我说出这句话来呢。“只是……”我又说了,她一定会知道我的意思的。
“那么又是什么呢?”
“因为那些虱子。”我终于吼叫起来了。
她笑了。“它们也该过一天好日子嘛。”
现在我什么都不管了。我爬进了铺位,盖好了被子。
有只手在被子上摸索。是那个上士。他带着雪茄烟走了。
一小时过后,我们发觉,我们在移动了。
夜里,我睡不着觉。克罗普也安静不下来。火车轻声地在轨道上滚动。这一切我还没法理解:一张床,一列火车,家。我低声唤道:“艾伯特!”
“嗯。”
“你知道厕所在哪里?”
“我估摸,在车门的右边。”
“我想去看一看。”车厢里黑乎乎的,我摸到了床边,想小心谨慎地溜下去。可是我的脚找不到一个立足点,我开始滑下来,那上着石膏的腿也帮不了什么忙,于是轰的一声我便倒在地上了。
“该死!”我说。
“你撞着了吗?”克罗普问。
“你能听清楚,”我喃喃地抱怨着,“我的脑袋——”
车厢后面的一扇门开了。那位女护士拿着个灯走了进来,直朝我望着。
“他从床上摔下来啦。”
她按了按我的脉搏,摸了摸我的额头。“不过,你没有发烧。”
“没有。”我表示同意。
“那么,你是不是做梦了?”她问。
“大概是的。”我把话岔开了。现在,盘问又开始了。她用一双明亮的眼睛瞅着我,她越是干净和优美,我就越是不能告诉她我需要的是什么。
我又被抬到了上头的铺位上。那固然很好。等她一走,我就得试着再爬下来。如果她是一个老太婆,那么把真情实况说出来也比较容易,然而她是这么年轻,最多只有二十五岁,那就不好办了,我对她不好开这个口。
这时候,克罗普来搭救我了,他不怕羞,别人被弄得难堪他都无所谓。他就去招呼那位女护士。她转过身来。“护士小姐,他要——”可是艾伯特也不知道该怎么样把这个意思无可指责、合乎礼貌地表达出来。在我们前线,只要说这么一个词就成,可是在这里,对着这样一位女士,可他一下子想起了在学校里的情形,便流利地续完了他刚才说的那句话。“他要出去一下,护士小姐。”
“原来是这样,”那护士说,“不过上了石膏,他不应该从床上爬下来。那么,您要什么?”她转身问我。
对于这个新的转变,我大为震惊,因为那个东西行话叫什么,我毫无所知。那护士倒来帮我的忙了:“小的还是大的?”这种丢人的事!我像猴子一样冒着大汗,狼狈地说:“唔,只要小一点的——”
不管怎么说,这句话至少产生了一点效果。
我拿到了一个瓶子。几小时之后,就不再光是我一个人了,到了早晨,我们对这些事都已经习惯,而且提出什么要求,也一点不觉得什么不好意思了。
火车走得很慢。有时候它停下来,把死了的人抬下去。停车的次数很多。
艾伯特在发烧。我的情况还可以,只是有点疼,不过最糟糕的是,在那石膏绷带下面可能还有虱子。痒得厉害,而自己却挠不到。
整天,我们就是睡觉。田野风光从车窗外悄悄地掠过去。第三天晚上,我们到了赫伯斯塔尔[25]。我从护士那里听到,艾伯特因为发烧,就要在下一站抬下去。“这一列火车开到哪里?”我问。
“到科隆。”
“艾伯特,咱们会在一起的,”我说,“你瞧着吧。”那护士第二次来巡视的时候,我屏住呼吸,把气逼到脑瓜里,脸又胀又红。她站住了。“您觉得疼吗?”
“是的,”我哼哼着,“一下子疼起来了。”
她给了我一支体温计,就往前走去。要是我连这点窍门都不知道,那就说不上拜过卡钦斯基为师了。这种军用体温计,没有把有经验的军人考虑在内。你只要让那水银柱子升上去,那它就会停留在真空管里,不再落下来了。
我把那体温计夹在胳膊底下,向下倾斜,用食指持续不断地弹它。然后我再把它一摇。我就让它升到了三十七度九。可是这还不够。赶快点根火柴小心翼翼地放在它旁边,使它上升到了三十八度七。
当那护士走回来的时候,我直喘粗气,呼吸很急促,一双呆滞的眼睛瞪着她,烦躁地辗转反侧,轻声地说着:“我再也忍受不了啦——”
她在一张小纸条上把我也记下来了。我知道得很清楚,若非万不得已,我的石膏绷带绝不会重新打开的。
艾伯特和我一起被抬下车了。
我们住在一所天主教会的医院里,又是同一间病房。也是运气,这种天主教会医院是以治疗好和伙食好而闻名的。这所医院让我们这一趟列车上的人住满了,其中也有很多严重的病患。我们今天没有被检查,因为医生太少。在走廊里,装着橡皮轮的平板车接连不断地推过去,常常有人直挺挺地躺在那上面。一种糟糕的姿势——像这样让四肢都伸直了——只有在一个人睡熟了的时候,这样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