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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最后的仪式,”伯纳德说。“这是我们所有仪式中的最后一次。我们被心里各种奇异的感觉征服了。举着旗子的列车员就要吹响他的哨子;喷着水汽的列车过一会儿就要开动。有的人想要说几句与这种场合正好相宜的话,体验一下在这种场合才会有的感受。有的人脑子里塞满了东西;有的人嘴唇噘了起来,快要张开了。就在这时候一只蜜蜂闯了进来,绕着那位将军的太太——汉普顿夫人嗡嗡地打转;汉普顿夫人为表示她对献花道贺的人的感谢,不停地闻那束鲜花。这只蜜蜂会叮她的鼻子吗?我们刚才全都被深深感动了,然而有些不敬;然而有些懊悔;然而有些急于结束;然而有些恋恋不舍。这只蜜蜂分散了我们的心思;它漫不经心的飞翔似乎是在有意嘲弄我们的强烈情感。它捉摸不定地嗡嗡飞来飞去,忽而掠向这边,忽而掠向那边,最后栖落在一朵康乃馨上面。我们中的许多人将再也不会见面了。当我们以后可以随意地上床睡觉,或是多坐一会儿,当我再也不需要偷偷地藏起一截蜡烛头来读淫秽作品,那时,我们就再也享受不到某些乐趣了。现在,这只蜜蜂绕着那位了不起的博士的脑袋嗡嗡地旋转。拉朋特、约翰、阿契、珀西瓦尔、巴克以及施密斯——他们我都曾极度喜欢过。我只认识过一个疯疯癫癫的小子。我只厌恨过一个小气刻薄的家伙。我很喜欢回想我在校长的餐桌上吃过的那几顿别扭死了的早餐,吃的是吐司和果酱。只有他没有去注意那只蜜蜂。即便它落在了他的鼻子上,他也会用优雅的姿势轻轻地将它拂去。现在他已经讲完他的空话;现在他的声音差不多已若断若续,可也没有完全停止。现在我们——路易斯、奈维尔和我——已经永远地放学了。我们拿到了我们那几本非常精美的书,上面全都有用细小难辨的草体字写的玄奥的题辞。我们起身,我们散去;压力已经消除。那只蜜蜂已经变成一个无足轻重的、无人理睬的小昆虫,它穿过敞开的窗户,不知飞到哪里去了。明天我们也要离开了。”
“我们就要离去了,”奈维尔说,“行李箱就在这里;出租汽车就在这里。戴着宽边毡帽的珀西瓦尔就在那边。他准会忘了我。他准会把我写的信随便丢在猎枪和猎狗当中,一个字也不回复。我将来会写诗赠送给他,而他也许会回赠我一张带风景的明信片。但是正是为此我才爱他。我将提出一些会面计划——在某座钟表下面,划着十字;而且我将等候,而他却不会来临。正是因为这样我才爱他。由于他是那么的健忘,由于他差不多是完全的无知无觉,他一定会从我的生活中消失的。而我,虽然看起来似乎难以置信,却一定会走向另外的生活;这也许只不过是一场儿戏、一段序曲而已。尽管我忍受不了博士那套浮夸做作的表演和装腔作势的激动,我却已经感觉到,那些我们曾经只是隐隐约约地预见到的东西已经临近了。我将会自由地进入冯维克举起他的球棍的那个小花园。那些曾经瞧不起我的人将会承认我的至高无上的权威。但是凭着我生命中某些不可思议的法则,仅仅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威和拥有权力还是不够的;我要永远推开帷幕,闯入秘境,我要独自偷听别人的窃窃私语。因此我要向前走,虽然犹豫不决,但却意满志得;虽然对难以忍受的痛苦顾虑重重;然而我却感到,在历险的道路上,我一定会在经过巨大磨难之后战胜一切;毫无疑问,最后,我一定能够找到我所渴望的目标。在那儿,最后一次,我看见我们那位道貌岸然的建校者的雕像矗立在那里,鸽子在他的脑袋周围飞旋。它们会伴随着小教堂里风琴的呜咽,永远在他的脑袋周围盘旋,使它呈现为一片雪白。喏,我也去找找我的座位吧;等我在我们预订好了的列车隔间的角落找到我的座位,我要用一本书遮住我的眼睛,掩饰住淌出来的一珠泪滴;我要遮住我的眼睛,好去观察别人;偷偷地看看别人的面孔。今天是暑假第一天。”
“今天是暑假第一天,”苏珊说,“但是这一天还没有展开。在我晚上走下列车、踏上月台之前,我不会去考察它。甚至在我闻到从田野送来的冷飕飕、绿阴阴的气息之前,我将不会去嗅闻它。不过,这里已不再是学校的田野;这里已不再是学校的篱墙;在这里的田野上,那些人正在干着真正的劳动;他们的大车装着真正的干草;这里的奶牛也是真正的奶牛,而不是学校里的牛。然而,走廊上的碳酸味和教室里的粉笔味,仍然滞留在我的鼻孔里。那些企口板[8]闪烁、发亮的模样,仍然在我的眼前萦绕。我必须等待着那一片片的田野和灌木树篱,那一片片树林和田地,那一道道点缀着荆豆丛的铁路边陡峭的路堑和停在旁轨上的一节节货车车厢,还有一道道隧道以及一座座女人们正在晾洗衣服的城郊小花园,接着又是田野和孩子们扒在门上悠来荡去的情景,等待着这些景象把那些东西掩盖,把它们深深地掩埋,——这个我已经恨透了的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