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使命的后果(第18/44页)

“万物的签名。”阿尔玛喃喃说道。“是的,是的。”韦尔斯牧师说道。阿尔玛不确定他是否听见她说的话。“这儿这些芭蕉树枝,惠特克姊妹,据说也是人体的象征。芭蕉由于这种形状,被用来象征和平——可以说是象征人性。你把一颗芭蕉丢在敌人脚边的地上,以示投降,或表示愿意考虑妥协。我告诉你,我刚到塔希提时发现这件事,十分受用!我朝四面八方扔芭蕉枝叶,你瞧,希望别被杀了吃掉!”

“你真的有可能被杀了吃掉?”阿尔玛问道。“或许未必,尽管传教士一直都很害怕这样的事。你可知道有个诙谐的传教士笑话:如果一个食人族吃掉传教士,消化后,然后死去,传教士被消化的身体会不会在审判日那天复活?如果不会的话,怎么知道哪些碎片该送去天堂,哪些碎片该送去地狱?哈哈哈!”

“派克先生是否跟你聊过你刚才提到的想法?”阿尔玛问道,漫不经心地听着传教士的笑话。“我是说,关于诸神把植物创造成各种特定形状,好协助人类?”

“派克先生和我聊过许多事,惠特克姊妹!”

阿尔玛不知该如何询问细节,才不至于太过透露自己。她为何如此关心她父亲的雇员?她不想惹人疑心。然而他是多么奇怪的组合!她发现他既坦率,同时又高深莫测。每当讨论到安布罗斯,阿尔玛便刻意打量韦尔斯牧师的神情,寻找线索,可是想解读这个男人,是不可能的事。他总是不动声色地审视世界。他的情绪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受干扰。他就像灯塔那样始终如一。他的诚恳十全十美,几乎像一种面具。

他们终于来到墓园,有褪色的小墓碑,有些雕成了十字架。韦尔斯牧师直接带阿尔玛去安布罗斯的坟墓,整齐清洁,有一块小石碑。这是个优美的地方,能眺望整个马泰瓦伊湾,望向更远处的明亮海洋。阿尔玛曾经担心,当她看到真正的坟地时,或许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可她却感到平静——甚至疏远。她在这儿感受不到安布罗斯。她无法想象他被埋在这块石碑底下。她想起他摊开他那双美妙的长腿躺在草地上的样子,在她研究苔藓时跟她谈奇迹与神秘。她觉得他更存在于费城,在她的记忆中,而不存在于此地。她无法想象他的骨头在她的脚下腐烂。安布罗斯不属于泥土;他属于空气。他活着的时候几乎不属于土地,她想道。他现在怎么可能埋在地下?

“我们找不到木材打造棺木,”韦尔斯牧师说,“因此我们把派克先生裹在土布里,把他埋在一艘旧独木舟的龙骨中,就像这里的人有时做的那样。没有适当的工具,寻找板材是非常困难的活儿,你瞧,当地人能弄到适当的木材时,他们宁可不浪费在坟墓里,因此我们凑合着用旧独木舟。不过,当地人非常尊重派克先生的基督信仰,你瞧。他们让他的墓地呈东西走向,你瞧——好让他面朝初升的太阳,就像所有的基督教堂一样。如我所说,他们敬重他。我祈祷他死也瞑目。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他在这儿的时候看起来快乐吗?韦尔斯牧师?”“他在岛上找到许多让他快乐的东西,就像我们每个人都会学会的那样。

我确定他希望能有更多兰花,你瞧!对那些来研究自然历史的人,塔希提往往令他们感到失望。”“派克先生在你看来有没有看似烦恼过?”阿尔玛放肆地问下去。“人们为了许多理由来这个岛,惠特克姊妹。我的妻子说过,这些陌生人争先恐后地冲到我们的岸上来,却往往不知自己登陆于何处!有些人看起来像十足的绅士,可后来我们发现,他们在自己的国家是罪犯。另一方面,有些人在欧洲过着十足的绅士生活,来这里却表现得像罪犯!我们永远无法知道他人的内心状态。”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安布罗斯呢?她想问。他的内心状态是什么?她保持沉默。

而后韦尔斯牧师以他惯常的开朗嗓音说:“你能看到我的女儿们的坟墓,就在那道矮墙的另一边。”

这句话让阿尔玛呆若木鸡。她不晓得韦尔斯牧师有女儿,更别说她们死在此地。

“不过就是很小的墓,你瞧,”他说,“因为我的女儿们没活多久。都没能活过她们的第一年。左边是海伦、埃莉诺和劳拉。她们旁边是佩内洛普和西奥多希娅,在右边。”

五块墓碑都很小,比砖头还小。阿尔玛找不到话表示慰问。这是她所见过的最令人伤心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