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使命的后果(第17/44页)
然而在马泰瓦伊湾,阿尔玛找不到也没有听说过男孩。她在每个来到传教区的男人脸上、海滩上的每个渔夫脸上寻找他。韦尔斯牧师告诉阿尔玛,安布罗斯教过一个塔希提当地人照料香草花的诀窍(小男孩、小指头、小棍子),阿尔玛心想,肯定是他。可当她去种植园查证时,根本不是男孩:而是个粗壮、年纪较大、一眼斜视的男人。阿尔玛去了香草种植园好几次,假装对那里的进度感兴趣,却从未看过任何人和那男孩有丝毫相似。每隔几天,她都会说自己要去研究植物,其实却是回到首都帕皮提。她跟种植园借了一匹矮马,骑很长一段路进城。一到那儿,她便在街上走一整天,观察每一张经过的脸孔,直到晚上。矮马跟在她身后——骨瘦如柴、热带版的索姆斯,她童年时代的老朋友。她在码头上、妓女屋外、挤满法国殖民者的旅馆、新落成的天主教主教堂、市场上寻找男孩。有时她看到一个高大魁梧、留短发的当地人走在她前面,她便跑向他,拍他的肩膀,准备问他任何问题,却都只是让他回过头来。每次的遭遇她都很确定:这一定是他。
可从来不是他。她知道再过不久,她就得扩展她的搜寻,到帕皮提和马泰瓦伊湾四郊之外寻找他,可她不知怎么开始。塔希提岛有三十五英里长、十二英里宽,形状有些像斜倚着的数字八。想跨越绵延不绝的土地,绝非易事,甚至不可能。一旦离开部分环绕海岸线的林荫沙子路,地形就变得极具挑战性,令人畏惧。甘薯梯田顺着丘陵往上爬,还有椰子树林和波浪般起伏的低矮树丛,而后却相当突然地,除了悬崖和人迹罕至的丛林外,别无他物。阿尔玛得知,很少有人住在高原地带,除了悬崖居民之外——这些人近乎神秘,有杰出的攀爬能力。这些人是猎人,不是渔人。有些人甚至从未碰触过海。塔希提的悬崖居民和海岸居民始终警惕地看待对方,彼此存在着无可跨越的界限。或许那个男孩来自住在悬崖的部落?可是安布罗斯的画中描绘他在海边,手持鱼网。阿尔玛感到迷惑。
男孩也有可能是船员——来访的捕鲸船上的船员。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可就永远找不到他。他现在有可能在世界上的任何地方。他甚至可能死了。但是没有证据——正如阿尔玛清楚知道的——并不代表事情没有发生。
她必须继续寻找。她肯定没有从传教区当中获得任何信息。从来没有任何有关安布罗斯的坏话——甚至在溪中沐浴的妇女们东拉西扯时。没有人对令人思念、痛惜的派克先生有丝毫偏颇的评论。阿尔玛甚至去问韦尔斯牧师:“派克先生待在这儿的时候,有没有任何特别的朋友?让他比对待其他人更关心的人?”
他只是用坦率的目光看着她,说:“每个人都爱派克先生。”这是在他们去看安布罗斯的坟墓那天。阿尔玛请他带她去那里,让她能向她父亲的已故员工致哀。在一个凉爽阴天的下午,他们一同攀上塔哈拉山,山顶附近有一小片英国墓地。阿尔玛发现,韦尔斯牧师是个最称心的步行伙伴,因为无论任何地形,他都能走得很快、很熟练,他在他们大步往前走时,大声道出各种有趣的讯息。
“初来此地时,”那天他们攀登陡峭的山坡时,他说,“我尝试断定哪些植物和蔬菜原产于塔希提,哪些则是古代的殖民者和探险家带来的,可要断定这样的事十分困难,你瞧。在这件事情上,塔希提人他们自己帮不了多少忙,因为他们说一切植物——甚至农作物——都是诸神的安排。”
“希腊人也是这么说,”阿尔玛在喘息间说道,“他们说葡萄藤和橄榄树都是诸神栽种的。”
“是的,”韦尔斯牧师说,“人们似乎忘了他们自己创造了什么,是不是?我们现在知道,波利尼西亚人在定居一个新岛时,都带着芋头、椰子树和面包果,可他们跟你说,诸神把这些东西种在这里。他们的有些故事相当有趣。他们说诸神把面包树创造得像人体的模样,当作给人类的线索,你瞧——好跟我们说,这种树很有用。他们说,这就是为什么面包果的叶子很像人的手——为了向人类证明,他们应当伸手触摸这种树,在那儿寻找粮食。事实上,塔希提人说,这岛上一切有用的植物,都很像人体的部分,如同诸神的旨意,你瞧。因此,对头痛有帮助的椰子油,来自看上去像头的椰子。‘马沛’栗子因为本身形状像肾,据说有助于肾功能失调,至少我是这么听说的。‘费衣’(fei)植物的鲜红色树液被用来治疗血管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