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骚乱的信息(第47/63页)
“你为什么不阻止我嫁给他?”阿尔玛终于问道,“你有疑虑。你为什么不说?”
亨利耸耸肩。“三个月前,我没有权利为你下决定。现在也一样。如果要对这个年轻人做出什么,你得自己去做。”
这样的想法令阿尔玛震惊:从阿尔玛很小的时候起,亨利就永远在为阿尔玛做决定——至少这是她的理解。
她忍不住问道:“可你认为我该怎么处置他?”“你高兴怎样就怎样办,阿尔玛!决定权在你。派克先生不是我该处理的事。你把他带进我们家,你就得自己把他赶走——如果你想这么做的话。而且得速战速决。割断总比撕裂好。总之,我要这件事得到解决。过去几个月来,这个家已经面目全非,我要看它恢复正常。我们手头有这么多工作要做,没有空处理这些蠢事。”
在未来的岁月,阿尔玛试着说服自己相信,她和安布罗斯共同做了决定——关于他人生的下个阶段该去哪里——然而事实远非如此。安布罗斯不是一个为自己做决定的人。他是个脱线的气球,温顺得容易受比他强大的人影响——而每个人都比他强大。一直以来,他总是听命于他人。他的母亲叫他去哈佛,他就去哈佛。他的朋友把他拉出雪堆,送去精神病院,他就乖乖地让自己被关起来。波士顿的塔珀叫他去墨西哥丛林画兰花,他就去丛林画兰花。霍克斯请他来费城,他就来费城。阿尔玛让他住在白亩庄园,吩咐他给她父亲的植物收藏制作一部伟大的选集,他就毫无质疑地开始进行。不管带他去哪里,他都会去。
他想成为神的使者,但是上帝保护他,他只是一只羔羊。她是不是真的试着想出一个对他最好的计划?她后来告诉自己她是。她不会跟他离婚,没有必要让他俩卷入这样的丑闻。她会给他足够的钱——不是他曾经要求,而是因为这是合情合理的做法。她不会送他回麻州,不仅因为她厌恶他母亲,(光凭那一封信,她就痛恨他母亲!)也因为想到安布罗斯永远睡在他朋友的沙发上,对她是一种痛苦的折磨。她也不能把他送回墨西哥,这一点是肯定的。他已经差点儿死于热病。
然而,她不能把他留在费城,因为有他在身边,给她带来太多痛苦。噢,他给她多么大的羞辱!然而,她仍然爱他的面容——尽管已经变得苍白惊惶。只要看到那张面孔,就会给她的内心带来一种撕裂、庸俗的需求,让她感到难受。他得去其他地方——很远的地方。她不能冒着未来几年可能遇见他的风险。
她写了封信给扬西——给她父亲那位铁腕的业务经理——他目前正在华盛顿特区,和那儿方兴未艾的几个植物园安排业务往来。阿尔玛知道扬西不久即将搭乘捕鲸船到南太平洋。他将去塔希提察访惠特克公司处于困境的香草种植园,试图把安布罗斯造访白亩庄园的第一天晚上,劝阿尔玛的父亲不妨一试的人工授粉方法付诸实行。
扬西计划在两周之内动身前往塔希提,最好在秋末的风暴前、港口冰封前启航。
阿尔玛知道这一切。那么,安布罗斯为什么不也跟着扬西去塔希提?这是一个体面甚至理想的解决方式。安布罗斯可亲自接掌香草种植园的管理工作。他会干得很出色,不是吗?香草属于兰花科,不是吗?亨利对这个计划会很满意;送安布罗斯到塔希提,正是他当初想做的事,而后阿尔玛说服他改变了决定,从此对她自己造成严重伤害。
这是不是放逐?阿尔玛尝试不这么想。塔希提据说是天堂,阿尔玛如此告诉自己,不算是流放殖民地。的确,安布罗斯体质孱弱,但是扬西不会让他遭到伤害。这份工作会很有趣。那里天气好,有益健康。有此机会看到传说中的波利尼西亚海岸,谁不会羡慕?这是任何植物学者或商业人士求之不得的机会——除此之外,费用还是全数支付。
她撇开她内心的声音,那个声音坚持说,没错,这绝对是放逐——而且是一种残酷的放逐。她不理会她非常清楚的事实——安布罗斯不是植物学者,也不是商业人士,而是一个具有独特敏感度与才华的人,他的心思灵敏,何况或许一点儿也不适合搭乘捕鲸船从事长途旅行,也不适合生活在远方南洋的农林种植园。安布罗斯是个孩子,不是男人,而他也多次告诉阿尔玛,他的生活只想要个安全的家,和一个温柔的同伴。
噢,我们的生活都想要许多东西,她告诉自己,却不是总能得到。更何况,没有其他地方让他去。一切决定后,阿尔玛让她的丈夫在“美国饭店”住了两个星期——在大银行的对街,她父亲的钱就存在银行的大保险库里——等扬西从华盛顿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