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骚乱的信息(第24/63页)
现在,她永远回不到过去那样的生活了。
一八四八年七月中旬,从芮塔入院以来,阿尔玛头一次去格里芬收容所探望她的朋友。阿尔玛并未遵守诺言,像她承诺那样每个月去探望芮塔,可是白亩庄园自安布罗斯到来之后,就非常忙碌而愉快,使她暂时把芮塔从心中放下。然而,到了七月,阿尔玛的良知开始骚动,因此她做了安排,有一天要乘她的马车上特伦顿去。她写了封短笺给霍克斯,问他想不想跟她一起去,可是他不愿意。他没有对此做出解释,尽管阿尔玛知道,他只是不忍看见芮塔目前的状况。不过,安布罗斯倒是主动提出当天和阿尔玛结伴而行。
“可是你在这儿有这么多工作要做,”阿尔玛说,“而且这不见得是一次愉快的探访。”
“工作可以等,我想见见你的朋友。我得承认,我对各种狂想病症有一种好奇心。我有兴趣看看收容所。”
风平浪静的旅程后,来到特伦顿,和主治医师短暂交谈后,阿尔玛和安布罗斯被护送到芮塔的房间。他们看到她在一个私人小房间里,房间内有整洁的床架、一套桌椅、一条长地毯和墙壁上原本挂有镜子的一块空间,镜子后来必须被移除——护士解释说——因为镜子让病人难受。
“有一阵子,我们尝试让她和另一位女士住在一起,”护士说,“可她不愿意。变得很暴力,爆发恐惧不安的情绪。任何人和她待在一个房间里,都有理由担心。最好还是让她一个人住。”
“她在爆发这些情绪时,你怎么做?”阿尔玛问道。
“冰浴,”护士说,“我们遮住她的眼睛和耳朵,似乎能让她冷静下来。”
这不是一个令人不快的房间。可以看到后花园,阳光充足,虽然如此,阿尔玛心想,她的朋友肯定很寂寞。芮塔衣着整洁,头发洁净、编了发辫,可是看上去像个幽灵,脸色苍白。她仍然是个漂亮的小东西,但是现在大部分的时间,她都只是个东西。看到阿尔玛,她似乎不高兴也不惊慌,对安布罗斯也未表示出任何兴趣。阿尔玛走过去,坐在她朋友身边,握住她的手。芮塔没有丝毫抗拒。阿尔玛留意到,她有几个手指的指尖裹着绷带。
“发生了什么事?”阿尔玛问护士道。“她晚上咬手指头,”护士解释,“我们没办法让她改掉这个习惯。”阿尔玛给她朋友带来一小袋柠檬糖果和一束纸漏斗装的紫罗兰,但芮塔只是看着礼物,仿佛不确定哪个该吃、哪个该欣赏。甚至阿尔玛在路上买的最新一期《乔伊妇女手册》,也遭到冷漠对待。阿尔玛猜想,花、糖果和杂志最后会被护士带回家去。
“我们来看你了。”阿尔玛胆怯地对芮塔说道。“那你为什么不在这里?”芮塔问道,语气因服用鸦片酊而迟钝。“我们在这里呀,亲爱的,我们就在你面前。”芮塔茫然地看了阿尔玛一会儿,而后转头再次望向窗外。“我本来打算带棱镜给她,”阿尔玛对安布罗斯说,“可是我忘了。她一直很喜欢棱镜。”“你该给她唱首歌。”安布罗斯悄悄建议。“我不会唱歌。”阿尔玛说道。“我想她不会反对。”
可是阿尔玛甚至想不起半首歌。她只是俯过身子,在芮塔的耳边轻声说: “谁最爱你?谁最宠爱你?谁在其他人休息的时候还想着你?”
芮塔没有回应。阿尔玛几乎仓皇失措地问安布罗斯:“你知道任何一首歌吗?”“我知道很多,阿尔玛。可是我不知道她的歌。”
乘马车返家的途中,阿尔玛和安布罗斯沉思不语。最后,安布罗斯开口问道:“她一直都是这样吗?”“头脑不清?从来不是。她一直有点儿疯狂,但是她还是女孩的时候,是那么令人欢欣。她有疯狂的幽默感,很有魅力。每个认识她的人都很爱她。她甚至给我和我妹妹带来欢笑——我也说过,普鲁登丝和我不是能和人分享欢乐的人。但是她内心的骚乱多年来与日俱增。而现在,你也看到了……”
“是的。我看到了。可怜的小家伙。我对精神病人相当同情。每当我在他们身边时,我就感同身受。我认为任何人说自己从来没有疯狂的感觉,都是在说谎。”
阿尔玛对此稍加深思。“说老实话,我相信自己从来没有疯狂的感觉,”她说,“我不知道我跟你这么说的时候,是否在说谎。但我不这么认为。”
安布罗斯笑了笑。“当然不是。我应该当你是例外,阿尔玛。你和我们其他人都不同。你的脑子是这么稳定,你的情感像保险箱一样牢固。你能给周遭的人带来踏实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