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第9/12页)
“啊——对我来说,住在哪儿都一样。”
有那么多地方我们都没去,而是去了小展览馆参观慕尼黑美术馆的馆藏画展。这些伟大的杰作一幅幅都挂在墙上。杜尼沃也跟我们在一起,他身材魁梧,穿着那件红色麂皮长大衣和擦得雪亮的尖头皮鞋。西蒙跟他互相称赞着对方的衣着。斯泰拉和夏洛特都披着貂皮披肩,西蒙穿的是双排扣的方格呢上衣和鳄鱼皮皮鞋,我则穿着驼毛大衣,所以我们一行看起来相当时髦神气,成了一幅画有一群珠光宝气人物的意大利肖像画。
杜尼沃说,“我很爱画,可是受不了那些宗教题材的。”
谁也没有多大心思来琢磨画,也许只有斯泰拉,她有时会画上几笔。我也说不出我们怎么会去那儿,也许正好当时没有更好的展览开放吧。
西蒙和我一时落到了后面,我问他说,“丽妮怎么样了?”
一片深深的红色涌上了他那白皙的脸膛——他已经相当发福了。他回答说,“啊,求你啦,你干吗要在这儿问我呀?”
“我们现在可以谈谈,西蒙。他们什么也听不到的。她有了孩子了吗?”
“没有,没有,那只是吓唬人。根本就没有孩子。”
“可你说过……”
“别管我说过什么。你刚才问我,我现在正告诉你。”
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的话,他是急于想撇开这个话题。他竟这样容易生气!他不想让人讲起这件事。
可是午餐时,当斯泰拉和杜尼沃回摄影场后,夏洛特开腔了。她坐得笔挺,披着貂皮披肩,戴着天鹅绒帽子,那帽子跟她的脸很相配,因为她的脸色红润,皮肤上还长有细细的汗毛。显然,西蒙和丽妮的事已成了芝加哥各家报纸的大新闻。她以为我一定看到过了。没有,我对此一无所知。这使我大为吃惊。在此期间,西蒙始终不做一声,也许他担心的是怕我会说出一些夏洛特所不知道的事情。我才不会哩!我也一样默不作声,什么也没问。丽妮控告了他,闹出了丑闻。她声称跟他生了一个孩子。夏洛特说,她本来也可以控告另外三个人。夏洛特心里明白,她所说的这些话,你完全可以相信,她是个消息灵通的女人。要不是案子很快就被法庭驳回,夏洛特准备提出大量证据。“我本想要她吃官司!”她说,“那个小娼妇!”在谈话过程中,西蒙对我们俩谁也没有理会。他虽然坐在同一张桌子旁,但可以说,他像是不跟我们一伙似的。“她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她每分钟都在收集证据,”夏洛特说,“他们每到一个地方,她必定要拿一盒火柴,把日期写在火柴盒里。她甚至还留下他的雪茄烟蒂做证据。这一切都是在所谓相爱的时候干的。她爱上你的什么?”夏洛特突然厉声问道,“你那肥胖的大肚子?你脑门上的伤疤?还是你的秃顶?是为了钱!除了钱,别的什么也不是!”当她的数落滔滔而下时,我真想远远躲开;我缩起肩膀,她的话句句烧在我们身上,敲在我们心头。西蒙似乎依然没有引起多大不安,只是沉思着,继续抽他的雪茄。他从没回一句嘴。也许他心里想,他自己就是为了钱才这样,他不能因为丽妮为了钱就责怪她,可是他没有说出来。
“后来她居然给我打电话说,‘你不会生孩子,你应该撒手放开他,他想要孩子。’‘好哇,要是你有本领,就把他拐走呀!’我对她说,‘你知道你没法把他勾到手,因为你只是个不值钱的小娼妇,你跟他两个人都没用。’可是她居然叫法院对他发出传票,就在他们要送交传票时,我打电话给他,要他最好先去外地避避风。他非要我陪着他一起去不可。‘你有什么可怕的?’我说,‘那又不是你的孩子。是另外三个家伙的。’我当时正患流感,本该卧床休息,可是他不肯一个人走,我只好去机场跟他会合,而且正碰上下大暴雨。我们的飞机终于起飞了,可是不得不在内布拉斯加紧急迫降。他说,‘我倒不如干脆死了算了,反正我已浪费了我这一生。’如果说他浪费了他的一生,那我干了些什么?我去那儿为的是什么?这关我什么事?一到事情搞糟了,他就跑来求我保护,我也就保护了他。要是他一开始就没有这种寻求欢乐的不正当念头,这种事情也就不会发生了。谁说他有权得到这一切的?谁有这种权利?根本没有这种权利。”她说。
背后,乐师们手中的琴弓正在他们的乐器上拉出轻柔的音符。
“现在她已经嫁人了,嫁给那三个家伙中的一个,不知道跟他去哪儿了……”
我真想要夏洛特住嘴。她说得太多了,什么在暴风雨中飞行,什么浪费掉整个一生;西蒙的神情则显得越来越冷漠,他能做的也只有像这样装出心不在焉。我开始咳嗽起来。我咳了好长一阵子。要我解释一下怎么回事吗?那是在很多年以前,当我还是个孩子时,一次去割扁桃腺。一戴上麻醉罩,我就哭了起来。一个护士说,“他是不是在哭?这么大的孩子了!”另一个护士回答说,“啊,不,他很勇敢。他不是在哭,是在咳嗽。”我一听到这话后,便真的咳嗽起来。此刻正是这种遇上困境时的咳嗽。它打断了这场谈话。侍应部领班过来查看是怎么回事,他给我送来了一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