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11/13页)
“我该怎么做?”
“要先稳住阵脚。你让他们先办理入会手续,别让他们出来罢工。现在快去,那儿肯定乱成一团了。”
我抓起那包空白登记卡,飞快赶往诺桑伯兰德。那是一座宏伟的建筑,有着华丽的柱廊,外面罗马式的遮篷飘飘荡荡一直挂到三十层,俯瞰着林肯公园的榆树林和星罗棋布的青翠草坪。
我搭乘了一辆奇克牌出租车飞快赶到目的地,门口没有任何门卫值班,护板上的铜扶手、旋转门的四块玻璃以及金色的交织字母把这儿映照得闪闪发光。我估计走休息大厅肯定进不去,于是便急忙退到后面的一条小巷,找到一个服务人员进出的小门,我按了按那座运货电梯,无人应声,便顺着铁梯子一口气爬了三层,这时突然听到了人们的喧哗声,于是我循声穿过几条走廊,有的铺着绒毯,有的是水泥地,最后终于找到了寝具室。
激烈的争论仍在进行,一方是终于得到承认的工会的人,另一方是反叛的人,后者大多数是工资很低的女工。她们每个小时的工资只有两毛钱,由于她们增加工资的要求遭到最后拒绝,一个个都气疯了。她们全都穿着制服或号衣。太阳直射进房间,里面又亮又热,这儿有门通向洗衣房,身穿蓝色工作服、头戴白帽子的女工们大声叫嚷着,坚决要求进行罢工斗争。她们有的站在铁桌子上,有的站在肥皂桶上,尖声叫喊着要罢工。我四处寻找索菲,还是她先看到了我。她喊了起来:“工会组织人来了,我们的人到了,马奇来了!”她正站在一只大木桶上,穿着黑色长统袜的两条腿分得开开的。她神情激昂,态度严肃,脸色苍白。她那头乌发掩在帽子下面,一对眸子由于激动显得更黑了。她极力不让自己那看着我的眼睛流露出亲昵,这样,任何审视的目光,都察觉不了我们的双臂曾拥抱在一起,彼此的手曾互相亲热地抚摩。
我朝四下里张望了一下,立即就分辨出哪些是朋友,哪些是敌人,有的在嘲笑,有的在鼓劲,有的不信任,有的坚决支持,有的气愤,有的欢呼。人群中有个工头,穿一身白衣服,像个实习医生似的,他那张脸活像特库姆塞[13],或者像个满身涂满花纹、袭击斯克内克塔迪[14]的印第安战士。他立即径直过来向我解释采用的策略。这间大鸟笼似的房间里,充满了狂热的喧嚣和洗衣房的闷热,更不用说那强烈的阳光了,可是他却显得异常从容镇静。
“等一等,”我大喊一声,站到刚才索菲站的那只大木桶上。
有人开始大声喊叫:“我们罢工!”
“现在请各位听好。那样做是不合法的——”
“呸!去他妈的!胆小鬼!什么是合法的?我们一天才挣一块五毛钱,这算合法吗?付了车费和工会费后还能剩下多少?叫我们吃什么?我们坚决要求罢工!”
“不,你们不要那么做。那是未经工会批准的自发罢工。联邦政府那班家伙会派别的人来顶替你们的工作,那是合法的。现在要做的事情是签名加入我们的工会,这样就可以进行选举。我们一获胜,就可以代表你们。”
“或许该说要是你们获胜的话,可那又得在几个月以后了。”
“可这是你们眼前最好的一条路。”
我从提包里拿出一捆空白登记卡,打开后把它们分发给人们挥舞着的手中。这时从洗衣房那边突然发出一阵骚动。有几个大汉把女工们推到旁边,从人群中强行冲了过来,房间里开始乱成一团。我刚意识到这是敌对工会的那个家伙跟他的打手,就被人从后面抓住拖下了木桶,一跌到地上,眼睛、鼻子上就挨了一顿揍。我立刻血流如注。我的那位有着印第安人相貌的朋友一脚踩到我的身上,不过这是因为他急着扑向那个打我的家伙。他把那人推开之后,一位黑人女工把我扶了起来。索菲伸手到我的衣袋里掏出手帕。
“这伙卑鄙的流氓!亲爱的,别担心,把你的头朝后仰。”
现在有一批女工围在翻倒的木桶四周护卫着我。每当有个打手想朝我扑来,女工们便冲着他一拥而上。有些人拿起了剪刀、刀子和肥皂勺,因此敌对工会的那个家伙叫自己的打手住手,他们便拥在他周围。相比之下,他显得较为矮小,像个发育不全的小矮子,但看上去凶狠异常。他穿着一套时髦的男式套装,嘴里还叼着一支巴尔的摩雪茄烟。他像是个已经转投到法律另一方的治安署人员,或者说从猫肉转成了人肉。他的模样就像一个悄悄靠近就能闻到酒气的醉鬼,不过这也许是因为发怒才满脸通红,而不是威士忌在起作用。此人十分卑鄙,让你防不胜防,他心毒手狠,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我这沾满鲜血的手帕和衣衫,仍在流血的鼻子,还有肿成一条缝的疼痛难忍的眼睛,都可以证明这一点。由于他是跟这些员工订下合约的工会代表,所以不管怎样法律仍在他那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