拧发条鸟与星期二的女郎们(第7/10页)
女孩把帆布椅上散放的东西移到草坪上,叫我落座,关上收录两用机。坐在椅子上,可以从树木空隙看到一胡同之隔的空房。石雕鸟、一枝黄花、铁丝墙也全部跃入眼帘。我猜想,女孩大概坐在这里监视我来着。
院子挺大,草坪呈徐缓的坡面舒展开去,到处点缀着树木。帆布椅左边有个相当大的混凝土水池,大约水已放空很久了,变成浅绿色的池底,兀自对着太阳。身后树木的后边可以看到一座优雅地遮去棱角的旧洋房式正房,房子本身并不很大,结构也不显豪华,唯独庭院宽阔,修整得无微不至。
“过去给草坪修剪公司打过零工。”我说。
“咦?”女孩似乎并无兴趣。
“这么大的庭院,修剪起来怕够辛苦的吧?”我环顾着四周问道。
“你家没院子?”
“有个小小的,只能栽两三丛绣球花。”我说,“总是你一个人?”
“嗯,是啊。白天总我一个人在这儿。早晨和傍晚有个帮忙搞家务的老婆婆来,剩下时间就我一个。你,不喝点什么冷饮?啤酒也有的。”
“不,不必了。”
“真的,用不着客气。”
“嗓子不渴。”我说,“你不去上学?”
“你不去工作?”
“去也没工作。”
“失业了?”
“算是吧,最近辞了。”
“辞之前做什么来着?”
“给律师跑腿学舌。”说着,我做了个深呼吸,以使过快的语流放慢下来,“或去市里和中央部门收集各类文件,或整理资料,或核对案例,或办理法院的事务性手续,尽是一些杂事。”
“可还是不做了?”
“是啊……”
“太太工作?”
“工作。”我说。
我掏出烟衔在嘴上,擦火柴点燃。附近树上有拧发条鸟叫,拧了十二三遍发条之后,移到别处的树上去了。
“猫常从那里经过。”女孩手指草坪的那一端,“看得见铃木家院墙后面的焚烧炉吧?就从那旁边冒头,一直顺着这草坪走来,再钻过对开门,朝那边院子走去,路线就这一条。对了,那位铃木太太的丈夫,是位大学老师,还上过电视呢,认识?”
“铃木?”
女孩向我介绍了铃木,但我不晓得这个人。
“电视几乎不看的。”我说。
“讨厌的一家!”女孩说,“摆一副名人架势,上电视的全都是骗子。”
“是吗?”
她拿起那盒万宝路,抽出一支,并未点火,在手中转动了半天。
“啊,里边好人也许能有几个,可我不喜欢。宫胁先生倒是个好人来着,太太人也好。丈夫经营两三家适合全家人聚餐的饭馆。”
“怎么人没了?”
“不晓得,”女孩用指甲弹着烟头说,“怕是负债什么的吧,慌里慌张地跑掉不见了,不见都差不多两年了。房子扔在那里不管,猫又多,怪怕人的,妈常发牢骚。”
“有那么多猫?”
女孩把烟叼在嘴上,用打火机点燃,点点头。
“好多种咧,秃毛的,单眼的……眼珠掉了,那儿成了个肉块。不得了吧?”
“不得了。”我说。
“我的亲戚里还有六根指头的呢。是个比我年龄大点儿的女孩,小指旁又生出一根来,活像婴儿指头。不过平时总是灵巧地蜷起,不细心发现不了。好漂亮的女孩呢!”
“唔。”
“那东西你说可是遗传?怎么说呢……血统上。”
“不明白。”我说。
随后她默然良久。我一边吸烟,一边定定地注视着猫的通道。猫一只也没露面。
“嗳,你真的不喝点什么?我可要喝可乐喽。”女孩说。
我说不要。
女孩从帆布椅上起身,轻轻拖着腿消失在树荫里。我拿起脚下一本杂志啪啦啪啦翻了翻。出乎意料,居然是以男人为对象的月刊。中间一幅摄影图片上,一个只穿三角裤、隐约可见隐秘处的形状和毛丛的女子坐在凳子上,以造作的姿势大大张开两腿。罢了罢了!我把杂志放回原处,双臂抱在胸前,目光重新对准猫的通道。
过了好些时间,女孩才手拿可乐杯返回。她已脱去阿迪达斯牌T恤,只一条短裤、一副比基尼泳装式胸罩。胸罩是小号的,可以清楚地看出乳房的形状,背部系条细绳固定着。
这确是个炎热的午后,如此在帆布椅上一动不动地晒太阳,只见灰T恤到处给汗水渗得一块块发黑。
“嗳,要是你晓得自己喜欢的女孩有六只手指,你怎么办?”女孩继续刚才的话题。
“卖给马戏团!”我说。
“当真?”
“说着玩嘛,”我笑道,“我想大概不会介意。”
“即使有遗传给后代的可能?”
我略一沉吟,“我想不至于介意。手指多一根也碍不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