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第30/31页)
“流亡,是的,我们谈论得很多,第二个机会变成了唯一的。一次冒充?我们是同一些人,又是另一些人,我们卸下我们自己,我们改变而又不变。帕拉德爱得发狂,他又找回了精力。有权改变,走向幸福!机会,那不是真相,那是爱。”
爱情,幸福,这些悲怆的字词伺机一跃而起,戈拉等待着。
“帕拉德找到了一个新女人……你是唯一一个没有女人的人。在这里你可以选择嘛。你心中渴望的。好好选你的心上人。仅此而已,bas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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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胁,跟踪:帕拉德同样也对戈拉说了。教授并不低估危险的严重性,那只不过是它神秘的一方面。“我们会把医疗分析的结果告诉你的。你有一种不可治愈的癌的形式。你周围的一切都变了。你受到了惩罚!你苦涩地看过去,恐惧地看未来。我明白这一点的。由医疗确诊引起的对死亡的恐惧,而不是一些预感。”
帕拉德在被杀的前一天晚上还给他打了电话。
“这一次很严重。我感到。别问我那是什么,还有怎么会那样。”
戈拉建议他报警。他拒绝了,跟前几次一样,他不太信任警察。
“她不在。阿叶莎不在。当她走掉之后,我就觉得我很容易受伤害。她去看她病了的母亲。她有两天不在。他们是知道的。现在,很严重。我感觉到了。”
他不出声了。时间不太长。他想补充一些东西。
“一天,迪玛要求我给他派一个大学生过去,帮他整理一下他的书房和档案。我就介绍给了他我的一个学生,叫菲利普·蒙德尔。他属于什么人种是显而易见的,从他的相貌和他的姓名来看,一目了然。‘我不愿意让这个年轻人乱翻我们的文件,’迪玛夫人对我说。‘我不知道是为什么,我跟他在一起总觉得不安全,’她说。一个可爱的女人,你很清楚的。细腻,好教养,贵族化。他们担心会闹出什么丑闻来。”
戈拉对这类离题话不感兴趣,他反复说,应该去报警。他猜想到,帕拉德并没有向他显示出危险底下的一切,但报警还是要报的。总得做一点什么吧。
媚俗的闹剧,加什帕尔评论道,死亡不是一出闹剧,她已经晕头转向了,而且还缺少幽默。帕拉德没有任何办法知道,命运已经不可避免地画上了圆圈。他又怎么可能确信无疑呢?没有人能确信无疑。只是一些预感,仅此而已。
那个雇佣杀手爬上毗邻的厕所间里的抽水马桶,一把小小的枪对准了牺牲者,那枪小巧得如一个玩具,就在分隔开厕所间的又薄又矮的板壁上面。杀死在厕所里!
帕拉德的脸一下子衰老了,就在那一刻,游戏突然将时间停住了。
加什帕尔完全不知道迪玛和帕拉德对神秘学的酷爱。“我没有无形者的器官。神秘学是一个戏剧的主题。一个闹剧,”彼得嘟囔道,带着一种对自己说的话根本不信的人才有的坚定。
神秘学在迪玛和帕拉德的生活中占据着一个中心地位。
帕拉德的死始终充满了神秘,人们无法不承认。尽管人们拒绝把这谋杀跟宿命的密码游戏联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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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拉这样一个在需要适应新地方和新时光的迷惘阶段一直亲切和蔼而又魅力无比的移民,竟然蜕变成了阴郁而怪异的孤独者。恰恰就在他战胜了最初的困难,重新找到了他应有的社会身份之后。
一开始,一切令他着迷。他那被拜占庭式的社会主义所强化的种种抑制,竟然像中了魔法似的化为乌有,毫不费吹灰之力。他迅速地从曾在强制幸福的封闭和邪恶的社会中替代了他本人的那种个性中得到解放。美国的鲜明对比以及广阔疆域刺激了他,还有欢快与天真,简单,无偿的真诚。他满怀信心地期待着他妻子最终决定追随他而来。
他在自己的傅尔布莱特奖学金终结后,就迫不及待地申请政治避难。他被“美国之音”聘用。他的智力才能,与其他合作者比较起来,体现出明显的优势,很快,他就当上了负责他那远方祖国的小组的头头。那些当时跟他一起工作的人,都会说起他的彬彬有礼,他的卓越才华。完全没有领导派头,十分平易近人。然而,在一个狂妄自大而又玩弄阴谋的不同政见者来到后,这一集体和谐就遭到了毁灭。
那个“日本佬”,如同人们所称呼的,弄僵了气氛。此人自以为是,恬不知耻,一心想当上头头。他无端地挑战规章制度和作息时间,一连好几天缺席,然后又像个没事人似的重新露面,在他明星的装甲掩护下,喜好讽刺挖苦。戈拉为缓和冲突而作的种种努力归于失败,面对新来者肆无忌惮的发挥,他温文尔雅的做派是那么无能为力。无奈之下,他求援于大师迪玛:他在一个州立大学获得了一个临时岗位。戈拉在那里受到欢迎,很快就因通晓多种语言以及广泛的阅读面而崭露头角,并最终被正式聘用。随后,他进入了阿瓦建的学院,然后又是一个很大的大学。他有了一些隐约的友好关系,甚至是恋爱关系,或者毋宁说是此类关系的苗头,他时常接触移民圈,开始以尝试的名义,在一份流亡报纸上撰写“悼文”专栏。他不仅谈论死者,也谈论死者的思想、著作以及意识形态和宗教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