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9/14页)
她慢慢地摇摇头。“我的病痛表面看不出来。我知道这是什么病,可是我不告诉他。他一知道就会太难受。反正他会不知如何是好。也许就在夜里,在他睡着的时候—他醒过来知道,也就不至于怎么难受了。”
“你想要我陪着你们,不跟他们走,是不是?”
“不,”她说,“不。我小时候时常唱歌。邻近的人常说我唱得像珍妮·林德( 珍妮·林德(1820—1887),瑞典花腔女高音歌唱家,1850至1852年在美国举办巡回独唱音乐会造成轰动。)那么好。我唱歌的时候,大家都爱来听。他们站在那儿,我唱着歌,那时候跟他们就特别亲近,你真想不到有多么亲昵。我非常高兴。大家也难得那么高兴,那么亲近—许多人站着,我唱着歌,多好!那时候我心里想,我也许可以上舞台唱歌,可是我从来没上过舞台。不过我也心满意足了。我跟他们之间是毫无隔阂的。就因为这个,我才要你来做祷告。我只想再尝尝当初那种亲密的滋味。唱歌和祷告是一样的,完全一样。只可惜你听不到我唱歌了。”
他低下头去望着她,望着她的眼睛。“再会吧。”他说。
她慢慢地来回摇着头,紧闭着嘴唇。牧师从阴暗的帐篷里出来,走到耀眼的阳光里。
男人们正在把行李搬上卡车,约翰伯伯站在顶上,其余的人把物件递给他。他把行李细心地放好,弄得面上平平的。妈把小半桶腌猪肉倒进一个铁盆,汤姆和奥尔便把那两只小桶带到河里去洗刷。他们把那两只桶拴在踏脚板上,用提桶打了水来盛满了。接着他们又用帆布扎住桶口,免得里面的水荡出来。只有油布和奶奶的床垫还没有装上车去。
汤姆说:“我们装了这么多东西,这辆旧车会把车头烧坏的。我们得多带些水才行。”
妈把煮熟的土豆递给大家,又从帐篷里拿出半袋土豆来,跟那盆腌肉放在一处。一家人都站在那里吃,两只脚来回地替换着,手里拿着热土豆,颠来倒去,使它冷下来。
妈到威尔逊的帐篷里去待了十分钟,然后不声不响地走出来。“可以动身了。”她说。
男人们走到油布篷底下。奶奶还在睡,她的嘴张得很大。他们把整个床垫轻轻地抬起来,放到卡车上。奶奶缩一缩她那双瘦削的腿,在睡眠中皱一皱眉,却没有醒。
约翰伯伯和爸爸把油布绷在撑竿上,在行李堆上做了一个小小的帐篷。他们用绳子把它拴在横档上。于是他们准备好了。爸拿出他的钱包来,从里面掏出两张破钞票。他走到威尔逊跟前,把钞票递给他。“这个请你收着。”—他指着猪肉和土豆—“还有那个。”
威尔逊把头低下来,使劲地摇着。“这我可不能要,”他说,“你们自己也不多了。”
“我们带的足够对付到那边,”爸说,“我们并没全给你们留下。我们到那边就可以做工。”
“这我可不能要,”威尔逊说,“如果你硬要我拿,那我就生气了。”
妈从爸手上接过那两张钞票。她把钞票折得整整齐齐,放在地上,又把盛猪肉的盘子压在上面。“就放在这儿,”她说,“如果你不拿,别人会拿走的。”威尔逊仍然低着头,他转身向他的帐篷走去,他跨进帐篷,随手把门帷放下了。
一家人等了几分钟,随后汤姆说:“我们得动身了。快四点了,我想。”
一家人爬上了卡车,妈在车顶上,守在奶奶身边。汤姆、奥尔和爸都坐在司机座上,温菲尔德坐在爸膝上。康尼和罗莎夏在背靠司机台的地方,为自己隔了一个小窝。牧师、约翰伯伯和露西横七竖八地倒在行李上。
爸喊道:“再会,威尔逊先生和太太。”帐篷里没有回答。汤姆开动了发动机,卡车便隆隆地驶去了。他们爬上了那条崎岖的路,向尼德尔斯和公路开去的时候,妈朝后面望了一望。威尔逊站在他的帐篷前面,瞪眼望着他们,帽子拿在手里。太阳正照着他的脸。妈向他挥挥手,可是他没有反应。
汤姆为了保护车上的弹簧,在崎岖的路上只把卡车开着二挡前进。一到尼德尔斯,他便把卡车开进服务站,检查了一下旧车胎是否走了气,又把拴在车后面的备用车胎检查了一遍。他把油箱装满了,还买了两听五加仑装的汽油,一听两加仑装的机油。他把水箱灌满了水,借了一张地图,研究了一番。
服务站上穿白制服的服务员在没有付账以前似乎有些不放心。他说:“你们真是有胆量。”
汤姆从地图上抬起头来望了望。“你这是什么意思?”
“嗐,乘这样的老爷车过沙漠。”
“你过过沙漠吗?”
“好几次了,可是没坐过这样破的汽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