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分(第37/48页)

然后,她又扭过脸来看着我说:“我已经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我想,这可能是我俩之间的最后一次交谈了。请您看在我俩夫妻一场的份儿上,看在我俩结合的结晶——我们可爱的孩子们的份儿上,别再错怪您的妻子了。您说我会高高兴兴地离您而去吗!您一直在为使我幸福和聪慧而活着,您是所有男人中最适合于我的人,也许还是唯一能使我成为贤妻良母的人,我怎能舍得离开您呀!唉!请您相信,如果说我如此珍惜生命,那完全是为了能与您生活在一起。”她如此动情的这番话让我激动得不停地把握在我手中的她的双手送到嘴边亲吻着,我感觉到她的一双纤纤玉手上沾满了我的泪水。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不会流泪的,这次可是我有生以来头一次也将是我直到死之前的最后一次流泪。为朱丽洒下热泪之后,我不会再因任何事情流泪了。

这一天可是让她够累的。头天夜晚同德·奥尔伯夫人长谈,上午同孩子们说话,下午同神甫交谈,晚上又同我单独絮谈,结果把她给弄得精疲力竭,疲惫不堪。这一夜,她比头几天夜晚睡得多一点,这也许是筋疲力尽所致,也许是高烧确实已退的缘故。

第二天上午,仆人通报说,有一位衣衫破旧的人急切地想求见夫人。仆人告诉他说夫人玉体欠佳,不便待客,可此人却一味地坚持,说是事关一件善行义举,说他非常了解德·沃尔玛夫人的人品,还说,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她就会做这类善事的。由于朱丽早就做出过绝不容许违犯的规定,不许拒绝任何人的请求,特别是穷苦人,所以仆人便先来向我禀报,看是否该把此人打发走。我叫仆人让他进来。此人几乎衣衫褴褛,一脸穷苦相,说话可怜巴巴的,不过,我却也没发现他的外貌和话语有什么让我对他起疑的地方。他坚持只愿与朱丽单独谈。我便对他说道,如果只是为了某种接济以维持生活的话,就不必打扰一个生命垂危的女人了,我就可以替她解决这件事的。“不,”他说道,“我绝不是来讨钱的,尽管我极需要钱:我是来讨一个属于我的财产,一个比世上任何东西都更加珍贵的、因我一时糊涂而痛失的财宝,只有尊夫人才能使我失而复得,因为这个财宝是她赐予我的。”

他的这番话弄得我莫名其妙,但我还是决定让他去见朱丽。一个心怀叵测之人也会说出这同样的一番话来的,但是,却不会说出他这样的语气。他要求保密,不得让男仆女佣们知晓。我觉得他如此谨小慎微好生奇怪,但我还是照他说的做了。我把他领到朱丽的房间。他跟我说德·奥尔伯夫人认识他,但当他从德·奥尔伯夫人面前走过时,她却根本没有认出他来,但我却并未因此而太惊讶。而朱丽就一下子认出了他来;见他那身破衣烂衫,朱丽便责怪我为何没替他找身衣服换上。他俩相见时的场面十分感人。克莱尔听到动静,也惊醒过来,走上前去,终于认出此人来,立刻面带笑容,喜形于色。不过,她的高兴劲儿转瞬即逝,因为她的心为深深的痛苦所累,这种痛苦的心情压过了一切,使她对任何事情都漠然置之了。

我想,我用不着告诉您他是何许人也。他的出现勾起了许许多多的回忆。但是,当朱丽在对他百般安慰,鼓励他要有信心时,她突然心里一阵憋闷,情况十分不妙,我以为她马上就要咽气了。为了不引起麻烦,免得大家在抢救朱丽时陷入一片混乱,我便让他到书房里去待着,把门关好。芳松被叫了来;经过一段救治,朱丽终于从昏厥中清醒了过来。见我们大家一个个满面愁容地围在她的病榻前,她便对我们说道:“好心的诸位,这只不过是一时的头晕而已,没你们想的那么严重。”

一切复为平静,但毕竟是一阵恐慌,令我惊魂难定,竟把来人给忘在书房中了。当朱丽悄声问我那个人呢时,餐桌都摆好了,大家都坐在了餐桌旁了。我便想去书房同那人谈谈,但他已照我的吩咐,把房门从里面锁住,我只好等到饭后再叫他出来了。

用餐时,杜波松也在。他谈到一位据说正要改嫁的年轻寡妇,对寡妇们的悲惨命运大发了一通感慨。我便说:“比这更可悲的还有许多许多,她们的丈夫还活着,自己却在守活寡。”芳松听出这是在指她,便接过去说道:“这倒不假,特别是当她们还深爱着自己的丈夫的时候。”于是,话题便转到她丈夫的头上。她过去谈到自己的丈夫时总是充满了爱意,现在她的女主人、她的恩人即将撒手人寰,所以,此时此刻,她将失去自己的女主人,一旦提起她的丈夫,她便感到更加的痛心。她用一些十分感人的词语在讲述着,盛赞她丈夫脾气温顺,和蔼可亲,斥责那些把她丈夫带坏的人。她深深地想念着丈夫,说到动情处,泪水止不住地哗哗流了下来。突然间,书房门打开了,那个衣衫褴褛的人一下子冲了出来,扑跪在她的面前,抱住她的双腿,哭成了个泪人。芳松手里拿着一只杯子;杯子抖落,摔在地上。她大声地喝问道:“啊!不幸的人呀!你从哪儿跑来的?”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向他俯了下去,要不是大家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她将瘫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