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分(第19/47页)
“根据这一原则,我也不允许孩子们在我们大人说话的时候乱插嘴,即使让他们随便说几句,我也不容许他们傻乎乎地自以为与众不同。当别人问他们话的时候,我要求他们谦虚谨慎,说话简练,不许他们信口开河,尤其不许对年龄比他们大的人问这问那,因为他们应该尊敬比自己年长的人。”
“实际上,朱丽,”我打断她说,“作为一个如此温柔的母亲,这么做也太严厉了点儿!毕达哥拉斯[24]对其弟子也没有您对自己的孩子这么严厉。您不仅没把他们当做孩子来对待,而且您好像是害怕他们过早地长大似的。对于自己不了解的事物,他们不去请教比他们知识丰富的人,那还有什么更便捷更可靠的方法能让他们解惑释疑的呢?巴黎的那些贵夫人们却认为她们的孩子开始爱油嘴滑舌的时间并不早也不多,而且,她们也想从孩子们小的时候的傻话蠢话中判断出他们长大后有什么聪明才智,那么,她们对您的这番道理会有何想法呢?德·沃尔玛先生也许会说,在一个把能说会道当做最大才干的国家,这可能是件好事,因为在这样的国家,一个人只要是巧舌如簧,就无须动脑子想问题了。不过,你们既然想让孩子能有一个好的命运,那你们又如何把幸福的生活与若许的束缚协调起来呢?你们声称要给他们以自由,但是,这么多的限制与束缚,那哪儿还有什么自由可言呢?”
“怎么?”她立即反驳我道,“难道说不许他们侵犯我们的自由就是妨碍了他们的自由吗?难道非要大家都静静地听他们说傻话,他们才开心吗?阻止他们产生虚荣心,或者至少是不让他们的虚荣心得到膨胀,那才是真的在为他们的幸福着想哩,因为人的虚荣心是其种种大苦大难的根源,一个人就是再十全十美,只要是有了虚荣心,那他便会痛苦不堪,而不可能快乐的[25]。
“如果一个孩子见到有理智的大人一个个都在围着他转,都在听他说话,鼓励他,夸奖他,都在急不可耐地想听见他说出惊人之语,对他的每一句无理的话语都拍案叫绝,那他对自己会产生什么样的想法呀?一个大人的头脑是不可能经受得住那些虚假的叫好声的,那您想想,一个孩子的头脑将会变成什么样呀!在孩子们的胡话中肯定也会有一些像历书上的预言似的话的。在他们那么多的胡言乱语中,不偶尔说出这么一两句精彩的话语,那倒也是件奇事了。请您想想看,对于一个被自己的心肝宝贝弄得稀里糊涂的可怜的母亲来说,对于一个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而又博得众人叫好的孩子来说,那种不断的颂扬声会让他们有什么反应呀?您可别以为我指出这么做的错误,我自己就不犯这种错误了,不是的,我看出了这种做法的错误,而我也陷入这种错误之中,不过,如果说我在赞赏我儿子的巧于应答的话,我至少是暗地里赞赏的,所以,他就是看到我在鼓掌,也绝不会学着去做一个油嘴滑舌尽说废话的人的,而那些阿谀奉承的人,虽然总想让我叫孩子多说说,但他们绝不会笑话我有爱听奉承话的弱点的。
“有一天,我们家里来了一些客人,我因为去吩咐仆人,回来时,一进屋便看见四五个大人在傻乎乎地忙着逗我儿子玩,还夸大其词地向我学说他们刚才听见我儿子说的许多殷勤待客的话语,他们好像听了以后连连称奇。‘先生们,’我冷冷地跟他们说,‘我相信你们懂得如何让木偶说出动听的话来,不过,我希望我的孩子们将来有一天能长大成人,无论做什么说什么都自己做主,到那时,我将会由衷地高兴他们说话得体,做事有出息。’自从他们看见用这种方法并未讨到我的好,便开始把我的孩子真正当做孩子来看待,而不再把他们看做是木偶戏中的木偶了。他们见我不愿和他们一起哄骗孩子,不赞成他们的做法,他们也就明显地改变了。
“至于向大人提问题,我也不是不加区别地一概禁止。我首先叫他们有礼貌地私下里问他们的父亲或我所有他们想知道的问题,但我不容许他们一想到点什么,便毫无礼貌地打断大人的严肃谈话,让大家听他们提问题。提问题的艺术并非像人们所想象的那么容易。在这一点上,老师总是比学生要强得多;必须学到许多的东西之后,才知道怎么问你所不懂的问题。有一个印度谚语说得好:‘博学者多识且善问。’可是,无知者甚至都不知道要问些什么[26]。由于缺乏这种初浅的知识,所以不懂规矩的孩子几乎都会问一些毫无意义的傻问题,或者问一些回答了他们,他们也弄不明白的深奥难懂的问题。既然他们没有必要什么都知道,那他们也就不必什么都问了。一般来说,他们之所以从大人们问他们的问题中得到的益处胜过从他们自己想出来的问题中所得到的教益,其原因也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