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中的陌生人(第6/17页)

“你没事儿。你的问题是什么?”

“只要一谈到死,我就心慌意乱……”

“但愿我不会这样!”茨尔尼插嘴道。

“可是没命的话,就什么都没有了!”

车头剧烈地晃动着,张口闭口标准化的德国大肥佬被突如其来的晃动抛到地上。另外两个灰色西装急忙从座位上起身,想扶他起来,可火车一加速,他们两个也被掀翻在地。

我冲到窗边,打开窗子,趴在窗口:

“叔叔!我叔叔!”

服务员女孩静静走过来,把头探出车窗外。她的发丝飞进了我的眼睛里。

“别再喊你的叔叔了,小混蛋!你想耍我呢,我就知道!”

“叔叔!叔叔!”

“我叫阿穆拉,住在戈鲁察路。斯科里奇,你知道吧?”

“斯科里奇……斯科里奇……”

“哈拉什尼察·伊戈曼队的右边锋,后来到泽利亚踢前卫。”

“对,没错!我知道他!”

“我十五岁那年,他带我去了法国,那时候他跟梅斯签了约。”

她拿出一张照片。照片是在斯普利特海滩的石头墙边拍的,她穿着比基尼,左腿踢到身前。

“男人啊,你们都一样!”

“怎么可能……一样?”

“一开始,我们是男女朋友,可后来,他就把我当成个废物。我很快又找了个法国人,是一间分析实验室的老板。他很有钱,不过整天郁郁寡欢。两个月到头。”她放声大笑,转过脸来看着我,“我就收拾箱子走人了。你叫什么名字?”

“莫莫·卡普尔。”

“你把我当白痴还是文盲啊?”

“我怎么可能这么做呢?”

“我五年前就读过《安娜的日记》了。”

“那你肯定听说过他关于院士们的论战了:‘所有的院士都有情妇,他们根本不爱自己的妻子,却又不敢离婚……’”

我装作很聪明的样子。

“说到情妇,你父亲,他叫什么?”

“我跟你说过了,卡普尔。”

“不对,是布拉措·卡莱姆。他可是我们家的常客。”

我凝视着她,大脑都凝固了。不过我很快就恢复了理智,继续紧咬不放。就算让我死在这儿,我也绝对不会承认我不是莫莫·卡普尔的。

“都是子虚乌有的!”

“什么……子虚乌有?你父亲,他也许不在执行委员会工作?”

“你应该是搞错了……”

她微笑着,左右摇摇头。

“叔——叔!”我趴在窗口大喊道。比起她的故事,叔叔的故事似乎更容易让我接受。

所以,除了我母亲阿兹拉之外,我父亲还有另外一个女人?不,这不可能!难道在他为女性的英雄气概所倾洒的泪水背后,隐藏着他人生最重大的秘密?看来女邻居们的闲言碎语真的反映了事实真相:男人不可能没有情妇?我怎么可能知道?!我呀,连走路的方式都不了解!

阿穆拉凑过来,我想,她是为了跟我说几句悄悄话。她把舌头伸进我的耳朵里,霎时间我浑身如触电一般。

“要是没有你表哥,可怎么办啊?”她喃喃耳语。

“我叔叔,不是我表哥!”我反驳道。说话间,我重新坐回科罗和茨尔尼的桌边。

看来,情况如此变化,并不十分合他们的胃口。他们躲开我的目光,专心致志地欣赏起窗外闪过的风景。我翻开《麦田里的守望者》,心如鼓擂,我装作在看书。

科罗和茨尔尼给我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我不要慌张,用些酒水。

“谁敢相信像你们这么大的男孩子竟然出身这么好啊?”

阿穆拉喝的比我们三个加起来都多。

“你呢,你多大了?”

“二十七!”她俯下身来,向我们宣布,“这个账单,是另一桌的,那儿……”

然后,她朝着邻桌走去。

“你觉得她是处女吗?”

“干净得跟女服务员的钱包似的!”

阿穆拉把账单递给德国佬。

“这个产品……”联合集团的工程师头发有些花白,他问道,“按标准来说,算好的吗?”

“这是超越标准的,雷希德贝戈维奇先生!”(8)

“好啊,我们也是,我们也要引进这套标准!小姑娘,到联合集团工作,你觉得怎么样?”

阿穆拉从窗前经过,她的黑色短裙遮挡了外面透进来的光线。微醺的德国佬想要伸手摸她,她避开他的手,朝我这边看过来。

“你们这些巴尔干人,要说标准化,你们都不合规格!”

德国佬摇身一变成了如假包换的精神工程师;而我呢,我的眼睛仿佛被钉在了制服短裙的开衩上。

“喂,”茨尔尼正吞下一口维也纳蔬菜沙拉配肉块的时候,科罗悄声说道,“如果他们发现了咱们,就得开溜!”

“别担心,都在我掌控之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