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蛇的怀抱里(第6/11页)

那条蛇救了我的命!他突然想起来。可谁会相信我呢?

他哽咽着,浑身颤抖,跑上陡坡,找到他的驴子,卸下饭盒,把牛奶洒在蛇之路上。泪眼蒙眬中,他掀开一块又一块石头,从最大的到最小的,希望再找到那条救了他一命的蛇。然后,穆拉达还活着的希望忽然给了他激励,让他重新找回了力量。

2

当科斯塔穿过村子,希望与恐惧交织在一起,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已经准备好再看一眼穆拉达,同她道别,可现在,映入他眼帘的是——围坐在桌边的宾客那一具具烧焦的尸体,仿佛是遭遇了突如其来的熔岩流。他们在完成一个普普通通的动作之时被定住了。那老大妈盯着科斯塔,手里握着酒瓶,双眼像鬼魂般圆睁着,脸也被烧焦了。新郎从椅子上起身的那一刻就被定住了。肯定有人比扎加·博热维奇更敏捷、更狡黠。这位方圆百里赫赫有名的战士就坐在那儿,脑袋上有个窟窿——很可能是一位职业射击手干的。某个远道而来的人前来复仇了。

科斯塔用脚推开一点儿房门。厨房里没人。他走上楼,哪里都是空空如也。只有百叶窗像幽灵一般,在风的吹动下兀自拍打着。远处,有人声……科斯塔急忙踩着梯子爬上小阁楼。一开始,他什么都没看见,随后,透过一块漏了缝的厚木板,他瞧见三个士兵,挎着自动步枪,还带着短刀,正四下里仔细搜查。其中一个,个子最小的那个——如何区分他们呢?他们都戴着匪帽——点燃了小木屋,而另外两个朝着牛棚走过去了。突然,个子最大的那个朝屋子走过来,科斯塔赶紧缩回了头。他飞快地跑到一楼。自己如今已命悬一线,他清楚得很。最要紧的是找到个藏身之处。现在,人声已经很近了。就在他打算从院子里偷偷溜走的时候,一个低低的呼喊声传进他的耳朵里:

“科斯塔,科斯塔塔塔……”

穆拉达?他环顾四周,心里犯着嘀咕。

“科斯塔,科斯塔塔塔……”

他好像又听见了穆拉达的声音。担心、恐惧封锁了他的感官,他觉得自己看不清也听不清。周围,一切都变形了,变得模糊,变得令人生疑。时间、空间在他面前碎裂,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所看到的和听到的都化为绝望。他的思绪在转瞬之间摔成碎片,掐断了他的呼吸,让他变得优柔寡断。

我产生幻觉了,他心想。这时,他听见靴子的声音,训练有素的脚步声伴随着清脆的金属撞击声,让脚步声变得更加可怕。他连连后退,对士兵的恐惧愈发强烈,然而女人的声音变得清晰了。是穆拉达在呼唤他,他现在可以确定了。他继续往后退,撞到了井上,他往井底张望,发现了穆拉达。于是他赶紧转动绞盘,把水桶升上来,然后他坐进桶里,开始往下降,竭力用两只手控制速度。听见那三个士兵在互相呼喊,他松开手,任由自己下落——这是躲避死亡的唯一办法了。他扑通一声潜入水里,当他重新露出水面时,穆拉达抓住他的腰带,又把他拖到水面下。他抱住这年轻女人,而她伸出食指朝高处指了指。她把一个长烟管折成两截,这样两个人就能在水下呼吸了。

突然,在他们上方,出现一只蝴蝶的轮廓;就是穆拉达为科斯塔缝合耳朵时,伴随科斯塔的眼泪出现的那只蝴蝶。等水井里停止波动,蝴蝶朝着光亮飞去。与它一同出现的,还有三个向井口俯下身来的士兵的身影,就像镜子一般清晰。个子最小的那个士兵把他的步枪伸向井里,连射了好几颗子弹。

那只蝴蝶不再飞了,贴在水井的内壁上。穆拉达推开科斯塔,子弹从他们中间穿过,就像无害的石子儿一样结束了它们的行程。士兵们等了一会儿,希望看到一具尸体浮上水面,这时,蝴蝶开始盘旋着朝井口的亮处飞去。它一飞到士兵面前,就戏弄起他们,绕着他们的脑袋飞来飞去。然后,蝴蝶落在绞盘上,三个人仿佛一个人般,不约而同地转向它。犹豫了好一会儿,仿佛是为了诱惑他们,蝴蝶又继续它的特技飞行。大个子想用两只手拍死它,可没能如愿。蝴蝶轻轻落在了小个子的头盔上。中等个子慢慢抬起胳膊,猛地一下重重砸在小个子的头盔上……又失败了!蝴蝶继而落在大个子的脑袋上。中等个子微笑着看它耍弄另外两个,跳起来想蹍死它。没能成功,反而扭了脚踝!小个子又想用手指把它捏死,还是失败了!三个人暴怒不已,死命扑打着蝴蝶;就在他们你推我搡的时候,蝴蝶落在了最没有攻击性的中等个子的头盔上。小个子摘下头盔,使劲儿照着中等个子砸过去。他们两个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中等个子气坏了,甩手就给了小个子一个大嘴巴,而大个子紧追着飘忽不定的蝴蝶,在草场上跑来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