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蛇的怀抱里(第4/11页)
“蛇之路!”他高喊道。
他满心欢喜,消失在斜坡下,那些蛇似乎比初次见时大了些许。
“从来没见过!”驴子说,“真是奇迹!”
“你说什么?”
“从来没见过!真是奇迹!”
当他回到村子里,眼前的情景让他十分困惑。他只是个勤务兵,对前线的情况了解甚少;可现在,一把把吉他代替了步枪,一把大提琴和几只鼓取代了大炮,一个小提琴手一边演奏,一边将手中的乐器耍来耍去。农民和士兵们开心地拍着手;一个缺了牙的战士抛掉头上的橄榄帽,换上了毡帽。
“胜利啦!”他大喊,“咱们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
广场上的小油灯亮着光,老老少少都在庆祝胜利。科斯塔走到厨子身边。
“一下子?就这样了?”
“一下子,就这样了。不过,小伙子,他们已经包围我们一年了!终于胜利了!我们的人一直把他们击退到海上!直到最后一个散兵游勇都投了降!”
如果战争结束了,我就再也见不到她了,科斯塔心想。
他把牛奶放进厨房,然后悄悄溜走了。他怎么能相信再也见不到她了呢?
他走到乌耶维奇的广场的时候,庆祝正进行到高潮。伴着音乐和歌曲,乐队将士兵和农民们汇聚在一起。歌声与焰火划破了长空,斯洛文尼亚民歌的伤感混合在胜利的喧闹之中。村民们围成一个圈,唱着歌,抱在一起。科斯塔挤进两个士兵中间,加入了大家的行列。
伤感的歌曲变作了科罗圆圈舞(1),圈子越跳越大,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转眼间连接起乌耶维奇的大街小巷,连接起那里的每一幢房屋。黑塞哥维那的这片热土传递出一股非同寻常的热流,传到每一个舞者的双腿;数十人手挽着手,滚烫的血液灌溉着这链条,他们化身为同一个存在,燃烧着同样的血,跟随着同一种节奏。跳着跳着,科斯塔感到一阵眩晕,他仰起头望向天空,希望能在那里看到穆拉达。
好像上天要满足他的愿望,他在人群中认出了她。穆拉达正在和一群陌生的人跳着科罗舞。她也发现了科斯塔。当后者拨开人群,牵起她的手,她赶忙垂下眼帘,生怕别人看出她与之共舞的快乐。科斯塔没有犹豫;他们就这样手牵着手,第一次,他看到了她目光中的爱。
“老太太撒谎了。扎加没回来。”
“我知道。”
“我不爱他。”
“那你爱谁?”
穆拉达轻轻尖叫一声,与此同时,科斯塔从人群中跳出来,开心地前后翻了两个空心跟斗。
科斯塔家里静悄悄的,最后一位歌者的声音依稀可闻。几个醉汉的声音从开着的窗子模模糊糊传进来。窗外,庆祝胜利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就像划过天空的流星。穆拉达慢慢褪去身上的衣服,科斯塔则心急得多。借着窗外透进的光,他们彼此打量。两人的嘴唇刚要贴在一起,窗玻璃被打碎了。老太太突然出现在房间里,手里握着一把库布拉(2)。
“战争对你来说可能结束了,可对我来说,还没完呢!”
“我是不会回去的!”
“你必须回去,贱货!你的未婚夫等着你呢!”
“老贱货,你撒谎!”
“我没撒谎!你给我回去,不然我要了你的命!”
“不!”
那老女人掏出一把短式手枪威胁科斯塔。穆拉达气得发了疯,踩着碎石路夺门而逃,老女人紧紧追赶。科斯塔也跑了出去,边跑边套上裤子和衬衣。他三两下就爬上布满碎石的陡坡,眼见穆拉达就要被那个老女人抓住了。后者把库布拉的枪口转向他,他立刻停了下来。
“往后退!她有丈夫了!”
科斯塔第一次明白,他甚至能为穆拉达献出生命。他觉得,这是一段正在上演的爱情故事中必须要经历的波折。他平静地打道回府。
就在村子里的狂欢继续之时,月光里突然冒出了十个敌军的影子。他们一个接一个,悄无声息地潜入战壕,轻而易举地拿下了第一个哨兵!这天夜里,没人听见他的喊声,也没人看到另外三个哨兵还没出声就被割喉而死。他们怎么可能知道呢?伴着越来越嘈杂的喧闹声,整个村子一直在兴高采烈地庆祝胜利呢。
早上,又到科斯塔给驴子装驮鞍的时间了。
昨天夜里的残羹剩饭到处都是。厨子已经起来了,跟往常一样,正笑眯眯的。科斯塔去拿饭盒的时候,他正在清理厨房。
“再有一两天,就连这厨房都会成为历史了!”他说。
“可别这么说,我求你啦!”
“战争结束了,小伙子,国际协定都签署了。永别了武器,生活万岁!”
在这条烂熟于心的路上,科斯塔又发现了那些蛇,其中一条已经长得很粗大。他知道,从今以后,它们只能焦急地等待他和驴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