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克力时代 3 在爱与巧克力年代 10 我回到了恰帕斯,在明天农场过圣诞节;在可可园中被求婚,是我今生第二倒霉的事(第7/24页)

车门打开,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探出身子。“需要搭个车吗,安雅?”大野友治问道。他的语调很熟悉,就好像我只不过是有几天没有见到他,而不是好几年。

我犹豫了。我缓慢地(而且但愿是小心翼翼地)将手伸向我的弯刀。

大野友治笑了。他说话的时候,声音比我印象中更尖:“你觉得我来是为了杀你?我这一趟除了带了一雄,什么武器都没带。再说他还在宾馆呼呼大睡,还是个和平主义者。再说,如果我想要你死,就不会亲自来见你。我会找个人把这事儿办了。你应该知道,就算是犯罪家庭当中没用的人,也该知道这个道理。”

“那你想要我干什么?”

“我想跟你谈谈,这是你欠我的。你曾经拒绝过我一次,所以你我之间的谈话,早记在账上了。”

除了友治和索菲娅·比特那点瓜葛,到目前为止,我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能判定他真的想要我死。我的确曾经在三年前的冬天拒绝了他的求婚(商业联姻),而且尽管我并不能完全理解他这些年所作所为的意图,但我也不能百分百肯定他就是我的敌人。再说,我很好奇。“来我办公室吧。”我说,指着夜总会的方向。

他的身子探出了更多,灯光一打,我发现他眼底有黑眼圈,而且比上回见面的时候瘦了。是我的错觉吗,还是他真的在打量通往夜总会大门的那几节台阶?他停顿了一下才说道:“我很想亲眼看看黑屋夜总会,但我一直在旅途中,我很累。我们能不能先谈谈,明天再来欣赏夜总会?当然前提是你的确挨得过这场谈话的煎熬。”他带点邪恶地冲我坏笑。

事实上如果友治想杀了我,我早就死了。再说,过去这两年当中我一直运气奇佳,以至于我开始相信自己真的很幸运,没什么坏事会找到我头上。

(注意:著名的最后警句。)

所以我上车了。

我给司机指路,一路开到自家楼下。到达的时候,友治很费劲才从车上下来。而从街上到大厅这几步路,似乎把他累坏了。尽管他试图掩盖,但我还是能听出来他的呼吸轻浅又疲惫。

我借着电梯里的灯光又好好打量了他一次。他依然英俊,但以往那纤细的身材已经变成皮包骨。他脸上皮肤的颜色近乎透明,透过皮肤表层,我还能看出那一片片恼人的蓝色血管。他的眼睛很亮,但似乎亮得过分。

上一次收到友治的消息是他寄来了一封信,并且附上了某人的骨灰,那骨灰到最后才被证实并不是我哥的。他在信中提到自己的健康状况很差,但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不过,他现在看起来还是不像个健康的人,甚至也不单单像个病人那么简单。我亲眼看着奶奶去世,所以我知道将死之人是什么样子。

“友治,你是不是快死了?”我说话很直接。

“我还以为自己掩饰得挺好。”他边笑边回答,“你还是这么心直口快,我为此感到很开心。我还担心你一旦长大了,你那些粗粝的棱角就会被磨掉呢。真相就是,我要死了。不过我们都是要死的,虽然这是一句陈词滥调了。”

“怎么会呢?为什么?”

“很快会真相大白。我们先坐下吧。既然我的秘密被你看穿了,我也不必再假装自己只是近些日子很容易虚弱了,我的老朋友。”

我并不确定我们算得上朋友。

我把他带到客厅的沙发上,然后去厨房给他倒了一杯水。

“你还剩多少日子?”

“医生说可能几个月吧,也可能还有一年。我也许能再耗一阵子,不过更情愿来个痛快。”

“最好不要慢慢耗。”我奶奶是一点一点死去的。

“离我近一点。”

我凑过去,他牵起我的手。他的手指头细长瘦弱,还冷冰冰的。他多年前失去了一根指头,但已经不费劲装假肢了。我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觉得心烦,但我的确被那根残缺的手指烦到了。

我有好多问题要问他。为什么他快死了?为什么他当时要说那些骨灰是我哥哥的?他跟索菲娅·比特到底是什么关系?他现在出现是为了什么?但问这些问题似乎还不到时机。看到大野友治身体衰弱成这样,我实在很震惊,因为我曾经一度觉得他简直像是个超人。

“安雅,我想先告诉你,我一直带着极大的兴趣观察着你的事业发展。从黑屋夜总会开张到广开分店,你做到了我所期待你做的一切,甚至做得超越了我的想象。我并不是要来邀功,但如果我对于你走上这条成功之路曾有一丝一毫的牵引作用,那我就很欣慰了。”

我知道友治并不会轻易给人如此高的赞扬。“谢谢你。我一直没有完全弄清楚,我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你救了我哥哥的命,说不定还救了两次。你也救过我一次。是你把我送到那座可可农场的。如果没有去过那里,我可能永远不会想到要做这门生意。你一直对我很严厉,你是第一个坚持认为我有责任学习做生意的人。我当时并没有意识到,但你的确是我的精神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