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7/70页)
梅查看了一下时间。她看撞球比赛已经看了九十秒钟,她这个姿势最多只能再保持一两分钟了。她的职责真的要求她如实汇报刚才的那通电话吗?到底有没有人听见卡尔顿的那番话?倘若真的有人听见了,该怎么办呢?万一这是一个测验,目的就是为了考验她是否会汇报一通捣乱电话呢?也许这就是“完整”的一部分内容——用类似的测验来检验她的忠诚度,消灭任何可能阻碍公司实现“完整”的人和事?哦,见鬼,她想道。她想和安妮谈谈,但她知道自己不能那么做。她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他们会给她提供有用的建议,但是他们的家也已经装满了“视觉革命”摄像头,变得透明了(这是公司为她父亲提供免费治疗对他们提出的条件)。也许她能够去父母家在家里的卫生间里和他们见面?这也行不通。事实上,她已经有好几天没有收到他们的消息了。此前,他们告诉她他们遇到了技术问题,将会在问题解决后重新联系她,他们还告诉她他们爱她。然而,在过去的四十八小时内,他们始终没有回复她的任何一条信息。而在这四十八小时内,她也没有查看她父母家中的摄像头画面。她必须查看一下他们的摄像头画面,她把这条记在心里。也许她可以给他们打电话?这样,她既可以确认他们是否一切安好,又可以在通话过程中暗示她需要和他们谈一件非常令她不安的私事?
不,不。她的这些想法都太疯狂了。她只是无意中接到了一个男人打来的电话,而她现在已经知道这个男人是个疯子。哦,真见鬼,她默默诅咒道,同时希望没人能猜出她混乱的心事。她很享受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她喜欢像这样毫无保留地把自己展现在大家面前,并且成为向观众传递信息的纽带和向导,但同时,她肩上的责任以及心里多余的好奇心拖累了她。一方面,她拥有无限的可能性,另一方面,她对无数事物一无所知。每当她被夹在这两个极端当中动弹不得的时候,只有一个地方能让她感到安心。
下午一点四十四分,梅走进了“文艺复兴”大楼,她看见头顶的那尊缓慢旋转的考尔德雕塑作品,觉得它仿佛正在向自己打着招呼。她乘坐电梯上了四楼。仅仅是在这栋大楼中穿行,就让她冷静了下来。她沿着架空的走道往下走,大楼的中庭就在下方,这让她感到分外平静。这里是客户体验部门,是她的家,在这里她无所不知。
他们让梅继续在客户体验部门每周工作至少几小时,一开始,梅觉得挺惊讶。虽然她的确在客户体验部门工作得很愉快,但是现在她既然已经透明化了,似乎理应远远地离开那里。为此,贝利解答了梅的困惑:“这正是我们的用意所在——第一,这样能使你与你在这里所做的基础工作保持联系;第二,我认为你的关注者和观众如果看到你继续做着这项重要的工作会感到非常欣喜的,因为这是一项非常感人的谦逊的举动,你难道不这么认为吗?”
梅立刻意识到自己所拥有的影响力——她即刻成了最引人注意的三位圆环公司成员中的一位,并且决心轻松淡然地发挥这种影响力。于是,她每周都会抽出时间回到自己原来的团队中,回到自己原来的办公桌前,而客户体验部门的同事一直将她的办公桌保留在那里。当然,那里也发生了一些变化,现在她的办公桌上共有九个显示屏,客户体验部门也鼓励员工对客户进行更加深入的探究,更加广泛深远地与客户互动。不过,就本质而言,那里的工作并没有改变,梅发现自己很喜欢那里的工作节奏,也极其熟悉,那里的工作内容,以至于她几乎能在工作的同时思考其他问题,因此每当她感到压力巨大或者麻烦重重的时候,她总是想回到这里。
于是,在实现了透明化的第三周的一个阳光明媚的周三,梅计划在一天的繁忙工作开始前先到客户体验部门工作九十分钟。下午三点,她必须通过身上的摄像头带领观众去参观“拿破仑时代”,那里的工作人员正在模拟废除一切有形货币后的情况,他们认为到那时,网络货币的可追踪性能够在一夜之间消除大量犯罪。下午四点,她需要向观众重点介绍园区新建的音乐家住宅区,那里有二十二间设备齐全的公寓,音乐家(尤其是那些无法依靠自己的音乐专辑销售额谋生的音乐家)可以免费在此居住,并且定期为圆环公司的员工进行表演。这两项活动将占据梅的整个下午。下午五点,梅将去参加最近刚刚实现透明化的一位政客的通告会,如今这些政客称通告会为“澄清会”。然而,梅和她的许多观众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至今仍要大张旗鼓地宣告自己的透明化,毕竟现在在美国乃至全世界已经有数以万计的官员实现了信息透明化,这项运动早已不是什么创举,俨然成了一股不可阻挡的趋势;大多数观察员都认为政府终将实现彻底的透明化,至少在民主制国家将是这样,况且有了“视觉革命”摄像头,世界上的所有国家在十八个月内都将成为民主制国家。在这场“澄清会”后,园区内将上演一场即兴喜剧表演、一场为巴基斯坦的一所乡村学校筹集资金的活动、一场品酒会以及一场全体员工参加的烧烤宴会,宴会期间还将有秘鲁迷幻合唱队的伴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