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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对!现在——不对!”乔治的嗓门变大了,改用西班牙文说“对”。吧台边的几位客人转头望过来。“敬今晚一杯!”他以夸大的姿态喝下。
“敬今晚——对!”肯尼边笑边喝酒。
“好,”乔治说,“过去的东西,没用。现在的东西,不好。我能理解。不过,你不能否认一件事:你们和未来撇不清关系,不能‘哈啾’一声就把未来变走。”
“我们和未来撇不清关系,大概对吧。应该说是仅剩的未来。飞弹满天飞,未来恐怕不太光明——”
“死。”
“死?”
“我说的就是死。”
“我没听懂,老师,再讲一遍。”
“我说的是死。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常想到死的事?”
“没有吧,几乎没想过。为什么?”
“死亡就住在未来。”
“哦,对。没错——你这话好像有点道理。”肯尼龇牙笑笑,“你知道吗?说不定我们之前的几代,他们比我们更常想到死亡的事。我的意思是,从前的年轻人被派去打一场烂仗,可能一去不回,而家人却能待在家里,假装爱国,那时代的年轻人一定是越想越气。不过,现在不像过去了,这一次不管老少,全体一起遭殃。”
“你们照样能对老一辈生气,因为他们被炸死之前,已经比你们多活了好几年。”
“是啊,也对,我照样有生气的权利吗?说不定我会生生气,说不定我会对你发脾气,老师。”
“肯尼——”
“什么事?”
“我想问你一件纯属社会学的问题,你为什么坚持要用敬语‘老师’来称呼我?”
肯尼调皮地龇牙笑:“要我别喊老师也行。”
“我不是叫你别喊老师,只是问你为什么。”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猜,你们大概没人喜欢被喊‘老师’吧?”
“你所谓的‘你们’,是我们这群老头子吧?”乔治以微笑传达释怀的心意,但他觉得这份象征性的关系逐渐脱离他的掌握,“这个嘛,最寻常的解释是我们不喜欢被人提醒——”
肯尼断然摇头:“不对。”
“什么‘不对’?”
“你和他们不一样。”
“你是在恭维我吗?”
“也许吧。重点是,我喜欢叫你‘老师’。”
“真的?”
“时下很流行不熟装熟,假装人与人之间没有隔阂——呃,例如像你早上说的弱势族群。如果你和我没有差别,我们能提供给对方什么东西?我们怎么可能交朋友?”
这小子确实是一点就通,乔治喜在心中:“可是,两个年轻人总可以交朋友吧?”
“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两个年轻人照理是可以交朋友,不过两人之间总是会想竞争,两人的交情会受到妨碍。你知不知道,所有年轻人多少会彼此暗中较劲?”
“我知道——不过,恋爱中的年轻人例外。”
“即使在谈恋爱,说不定也有较劲的意思。说不定错就错在——”肯尼陡然打住,乔治看着他,预期会听见他说出他和露易丝之间的心事。但肯尼迟迟不说,因为他的思绪似乎飘向他处。他默默坐着微笑几秒,接着居然脸红了!“我想讲的事情,听起来一定很老套,不过——”
“没关系,讲吧。”
“我有时候但愿——我是说,读到维多利亚时代的小说时——假如时光倒流,我一定会恨透那个时代,不过有一件事我不讨厌——唉,可恶——我讲不出来啦!”他停下来,红着脸哈哈笑。
“别傻了!
“要是我讲出来,听起来会很老套,我就讲不下去了!我只喜欢那个时代的一点,就是能用敬语称呼父亲为‘父亲大人’。”
“令尊还在世吗?”
“当然。”
“那你为什么不喊他‘父亲大人’?即使是现在,有些小孩还这样喊。”
“我爸行不通,他不属于那一型。何况他两三年前离家出走了……可恶!
“怎么了?”
“太糊涂了,我怎么会对你讲这些?我是醉晕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