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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洛特快活得情不自禁拍手。“乔!哦,我好像看得见你描述的所有东西!”
“我们在那里的某天晚上,酒馆特别延后打烊的时间,因为那天是吉姆的生日。老板关上外门,继续接受我们点酒。我们舒服得轻飘飘的,健力士啤酒是一大杯接一大杯喝,远超过我们的负荷,只因为超时卖酒不合法令。小酒馆里面有个‘个性汉’——大家都这样描述他,‘哦,他是个个性汉,真的!’——他名叫瑞克斯,是个乡下的当代文人。他是个农工,不过他只有在非不得已的时候才去工作。一开始,他对我们讲话的口气是高高在上,想加深我们对他的印象。他对吉姆说:‘你们老美全活在幻想世界!’不过后来和我们混熟了,我和吉姆也醉得东倒西歪,在回旅馆的路上,瑞克斯发现我和他有个共同点:我们都背得出纽波特的《生命之火的传人》,因为学校教过。所以,我们当然开始大吼大叫,‘加油,加油,奋战到底!’背到第二段的时候,也就是血染沙漠的那一段,我背成了‘上校卡弹,格林机枪阵亡’,被瑞克斯捧成年度笑话。吉姆一屁股坐在马路中间,双手捂着脸,苦苦呻吟一声——”
“咦,他不高兴吗?”
“吉姆不高兴才怪,乐翻天了!我一时之间还以为,这下子他会乐得不想离开英国了。而且,你知道吗?他迷上那间小酒馆了。我不得不承认,那栋房子其他部分也很吸引人,楼上有一间起居室,可以尽情发挥装潢创意。另外还有一座好大的庭院。吉姆想和我合伙把酒馆顶下来,搬进去住,一同经营。”
“这点子太棒了!唉,可惜你们没采取行动!”
“其实,这点子并不是完全不可行。我们打听了一下,我认为可以劝老板出让,而且吉姆铁定会扛下经营酒馆的业务,他有一肩挑下来的习惯。当然了,官样文章多到数不清,又要申请许可证之类的……吉姆和我确实是商量过这件事。我们当时甚至念念不忘,今年一定要回去,再深入了解那间酒馆——”
“你认为——我是说,假如吉姆还在——你们真的会顶下那间酒馆,定居下来吗?”
“唉,谁知道呢?像那样的点子,我们天天都想得出来,只是很少告诉别人,你也不例外。或许是因为我们心里明白,我们的构想太异想天开了。不过话说回来,我和吉姆做过不少异想天开的事,对不对?算了,没下文了……夏洛特,亲爱的,我俩非再来一杯不可。”
他突然察觉夏洛特正在说:“我在想,对男人而言,这事不能相提并论……”
(什么事不能相提并论?该不会是刚才打个盹,听漏了两三秒吧?乔治甩甩头醒脑。)
“……你知道吗?我以前常常想到巴迪的这一点。他是个可以到处落地生根的人,可以漂洋过海,随地扎营为家,只因为他说了算。毕竟,在不久以前,来美国开疆辟土的先驱不也是落地为家吗?巴迪的身体一定也流着同样的热血,只不过再热也热不了多久吧。黛比绝对不肯纵容他去流浪。乔,我发誓,我真的不是在发牢骚!长远来看,我也不肯纵容他那样做。女人就是这么单纯,非守着扎根的地方过活不可。我们是可以被移植到别的地方去,没错,不过一定要随着男人移植,而且条件是,被男人移植以后,男人必须待在我们身边,陪我们枯萎(wither)——讲错了,应该是浇灌(water)我们——我是说,移植后不浇水的话,根芽会枯萎……”她越讲越含糊,这时她倏然使劲摆摆头,和乔治几分钟前的动作一样,“我这样讲有没有一点点道理?”
“有道理,夏莉。你想说的是,你决定要回去?”
“你的意思是回家乡去?”
“你确定还算是家吗?”
“哎呀——我哪能确定什么呢?——不过既然弗列德再也不理老妈了,乔,你告诉我,我待在这里有什么用?”
“你有很多好朋友。”
“朋友当然有,而且是真心的好友,尤其是皮博蒂和葛尔芬夫妇,还有杰瑞和弗洛拉,另外我也很欣赏莫娜·卡斯特。可惜他们没有一个人需要我。即使我走了,也没有任何人会让我内疚……好了,乔,不许你说谎,告诉我,假如我拍拍屁股走人,有没有人会让我内疚?”
我啊。不行,他不肯说出来。“内疚不能构成去留的原因。”他对夏洛特说话的语调坚定却不失亲切,“重点是,你真的想走吗?真的想走的话,你就应该走,别去管什么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