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丈夫(第4/7页)

“能给我一支吗?”

“自己去买。你拿工资,我又不拿。”

“要是我买不起呢,克里斯廷?”

“你买得起鼻子上戴的那个东西,就买得起烟。”

“好吧,反正我也不抽烟。真难闻。”

克里斯廷大笑,想起朱妮尔来的那天给这家里带来的一阵轻风,“挺好。”她说。

“您为什么不拿工资?您工作比我辛苦。”

“因为你那个女老板是个疯狂的恶棍,还需要人帮忙。”

“我能帮她。”

“不是那种帮。你没发现她有点奇怪?”

“可能有一点。”

“有一点?除了疯子之外,有谁会多少年都不出房间?你们在楼上都说些什么?”

“各种东西。她的人生。”

“哦,上帝。”

“她给我看照片。结婚照。我看到一张您在她婚礼上的很好看的照片。您真性感,克里斯廷。太性感了。您认识她很久了吧?你们是表姐妹什么的吗?”

“表姐妹?”克里斯廷撇了下嘴。

“你们不是亲戚?只是朋友?”

“她不是我朋友。她是我奶奶。”

“什么?”

“你听到了。奶奶。明白吗?”

“可是你们差不多大啊。”

“我还大一点。大八个月。”

“等一下,”朱妮尔皱着眉头,“她说她结婚三十年,她丈夫是二十五年前死的。那么她那时候不过是个……孩子。”

“没错。”克里斯廷拿起汽水,喝了一口。

“那您那时候……有多大?”

“十二岁。我爷爷娶她时她才十一岁。我们那时候是最好的朋友。前一天我们还在海滩上堆沙堡,第二天我爷爷就把她抱在腿上了。前一天我们还在一床被子下面过家家,第二天她就睡在我爷爷床上了。前一天我们还在玩抓子游戏,第二天她就操起我爷爷了。”克里斯廷看着她手上的钻石,手指像跳草裙舞一般晃动着,“前一天这房子还是我的,第二天就成她的了。”

她收起烟,站了起来。“还没来月经就结婚是会把脑子弄坏的。她得去看看医生,你觉得呢?”克里斯廷吹了吹戒指,“处女和孩子是不一样的。”她说道,留朱妮尔一个人在那里琢磨。

回到厨房后,克里斯廷开始出汗。她把额头靠在冰箱门上,又打开门吹着冷气。热浪退去了,就像刚刚在台阶上一样,但很快又回来了,让她颤抖起来。幕布拉开已经有一段时间,露出一片广阔而荒芜的满是石头的高原。她想,需要去看医生的也许是她,而不是留心。她取出几块冰包在毛巾里,敷着喉咙、太阳穴和手腕,直到她感觉平静下来。那种凄凉还在。那是世界本来的样子。荒芜黑暗丑陋无情。她在这儿干什么?她的脑子胡思乱想,她的计划徒劳无益。她知道她很忙的样子是装的,但除此之外又如何忘却那绿色褪尽之后一片荒凉的岩石呢。她闭上眼,把冷毛巾贴在眼皮上,轻轻说着:“不!”然后挺直了脊背。这真的很重要。她和留心的斗争既不愚蠢也不徒劳。她忘不了自己是如何维护她的。如何违抗自己的母亲去保护她,给她各种衣服:裙子、短裤、泳衣、拖鞋,还和她单独去海边野餐。她们一起笑到肚子疼,一起发明一种秘密的语言,一起睡觉,知道彼此做着同样的梦。然后,你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朋友离开了你浴缸中的水花,用你们在床单下编织的轻声讲述的故事换取了走廊尽头一间幽暗的散发着酒味和老男人味道的房间,做着谁都不愿描述,但恐怖得谁都无法忽视的事情。她不会忘记。为什么要忘记?那改变了她的人生。也永远改变了梅。连L都目瞪口呆。

婚礼之后,她们偶尔也试着一起玩,但两个人都在等着彼此的羞辱,结果每次努力都以争吵告终。然后是眼泪、梅伸过来的手和轻声耳语:不能让柯西爷爷听见你在取笑他的新娘。

要指责的事太多了。他是大人物,没有人能阻止他,他可以满不在乎,为所欲为。还有她的母亲,宁可选择把她送走,也不与他对抗。把她扔在一个遥远的学校,劝她不要回家过暑假。这是为了她好,母亲安排她参加教会的夏令营或者和同学住在一起时这样说。有一次梅帮她报名当了一个社会服务所的辅导员,那里都是因为不堪虐待而离家出走的黑人女孩。纵使圣诞节寄来礼物,九月里寄来昂贵但尺码不对的鞋子,时不时寄来装着满满的谎言和钱的信封,那拒绝却是明显的。还要怪罪L。她是这群人里唯一充当调解员的角色,只需要瞪一下眼睛,或是摇一摇头。但她谁都不偏袒。然而真正的背叛却来自她的朋友。她满脸笑容地被牵着手穿过走廊,步入黑暗,步入酒气,步入老男人的味道中。究竟是谁得走?谁得离开她的卧室,离开她的玩具房,离开大海?是这里唯一无辜的人,是她。甚至当她回来之后,十六岁,从容地,准备回到家中属于自己的位置上时,他们又抛弃了她,因为那时留心已经长成恶心的大人了。恶毒到要烧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