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丈夫(第3/7页)

那三天他们每天都去买东西。她想要什么,“爸爸”都让她买,包括巴黎之夜口红。他们早上玩“摔跤”,然后去雷诺餐馆吃午饭。和他们自己的酒店不同,他们住的这家没有餐厅,这让“爸爸”很高兴,因为他总在寻找不如他的酒店那样令人满意的黑人企业。他带她去宽街,去爱德华兄弟,去伍尔沃斯,去汉森,(这是当时的几个百货商店。)在这些地方她不光买了高跟鞋,也买了平底凉鞋、亮闪闪的居家拖鞋,还有渔网袜。只有到了晚上他去看朋友或者处理工作时,她才会一个人待几个小时。留心并不介意,因为她有填色本,有画报,有可以剪下来玩换装游戏的纸娃娃。还有马路。从二楼的窗户她可以入迷地看着下面的行人和车辆。黑色方头汽车按着喇叭。士兵,水手,戴着针垫般小帽子的女人。“山姆大叔需要您”(美国的征兵广告。)的征兵海报前的蔬菜摊。

“爸爸”带她去看《青山翠谷》(1941 年上映的电影,获得第14 届奥斯卡最佳影片奖等多个奖项。),看《女人万岁》(1940年底上映的电影,获得第14 届奥斯卡奖多项提名。)。看《愤怒的葡萄》(1940 年上映的电影,改编自著名作家斯坦贝克同名小说,讲述大萧条时期穷人背井离乡的故事。)时她大声地哭了好久,他的手帕都可以拧出水来。尽管蜜月很棒,她还是迫不及待地想回去,把一切都告诉克里斯廷。但克里斯廷的态度让她很伤心,于是她只把故事藏在心里。那次她想同克里斯廷和好,提出让她戴一下自己的结婚戒指,结果整个厨房都爆了。当时她们四个人,梅、L、克里斯廷、留心,正在洗菜,留心取下戒指递给克里斯廷,说:“喜欢的话你可以戴着。”

“你个小蠢货!”梅大叫起来。

梅的样子连L都看不下去了。“注意一点,”她说,“这儿不是大街上。”

克里斯廷大哭起来,跑出后门。留心听见她在接雨水的桶旁边叫着:“Ou-yidagay a ave-slidagay! E-hidagay ought-bidagay ou-yidagay ith-widagay a ear's-yidagay ent-ridagay an-didagay a andy-cidagay ar-bidagay!”(克里斯廷和留心两个小姑娘发明的一种暗语。意为:你这个奴隶!他用一年的租金还有一块糖就把你买下了!)

留心紧紧盯着手里的菜豆,脑中萦绕的都是“Ave-slidagay! Ave-slidagay!”(这句暗语意为“奴隶”。)的声音。

那晚克里斯廷出走不成却被巴迪·丝克治安官拖了回来,并且被扇了一个耳光。留心一句话都没和她说。留心和“爸爸”一起站在楼梯上,拉着他的手。两周之后,克里斯廷不见了,留下留心一个人。L和“爸爸”是她在这个令人迷惑的世界里的救星。

“我都不认得我爸,”朱妮尔说,“他打仗死了。在越南。”

“至少他去了。”留心说。

“我妈一点都不在乎我。”

“我妈也是。”

“也许我应该结个婚,像您一样。”

“小心点儿。”

“嗯,您结了婚就得到了这座大房子。”

“这里是我的越南。只是我活下来了,”至少目前还活着,她想,“但你说得没错,他确实给我留了不少财产。”

“对吧?您是不是很高兴他可怜您?”

“可怜?”留心有些生气,“为什么这么说?”

“呃,也不是‘可怜’。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他应该知道您很孤单。”

“他当然知道。但那不是可怜。那是,那是……”她没法说出那个字。一九四七年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听他说过了。至少没对她说过。她等了二十四年。他死的时候她发出尖叫,就是因为知道她再也听不到那个字了。

“听着,”她转身碰着朱妮尔的胳膊,“有件事我需要你帮忙。帮我一起做。我们得一起做。有你要做的,也有我要做的。”

“没问题。什么事?”

“我需要找一些文件。不过放在一个我自己没法拿到的地方。你得跟我去那儿,然后帮我找到。”

“去哪儿?”

“去酒店。阁楼上。我们需要一支钢笔。”

朱妮尔找不到他了。她去别的房间找过。因为当她戴着他的领带坐在他的书房里时,没有闻到须后水的味道,也听不见“嘿,小可爱”的低语了。也许她不需要他告诉她。支持她。也许他认为她理应知道该怎么做。首先,试探克里斯廷,确定就算留心的计划败露,自己还能和她保持友好。避开克里斯廷把留心弄到车里应该很简单,因为这里的作息和少管所里一样固定。

那晚,她蹲在克里斯廷身旁。克里斯廷正坐在后门廊上,一手拿着一罐汽水,一手拿着烟。她不在乎寒冷的天气,围裙里面只穿一件无袖衬衫。朱妮尔指着烟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