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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曲(第7/9页)

他对待他们每个人都是同样的友好。他会严肃地、皱着眉头地讲出来很可笑的事情。人们听演员说话,他们会相信:在这世界的每个地方,生活都会凶险地开始,然后再无条件地变得柳暗花明,生活是各种不可思议事件的轮番上演。演员说: “小黑人们。”还有一次他说: “那座比萨小塔塔其实并没有那么斜。”他把所有的一切都加以昵称,从他那好像永远含着个球的口中,什么都变成了“小不点儿”。而对这个,他们必须要加以适应。

他们还需要适应的是,他如此投入地跟他们在一起。他们猜不出其中的原委,也不能发现他的弱点在哪儿,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坐在房间的正中央,坐在一把椅子上,剃须后的皮肤闪亮,他穿着棋盘格图案的衣服,头上的假发好像是用胶水粘上的,紫色的丝绸手帕垂在胸前的口袋里,他穿着漆皮高帮皮鞋的脚跷在膝盖上,闪光的、略微近视的眼睛好像是在他们身上快速爬行的小虫子,他声音纤细,像清着嗓子一样谈论着世界上的事情。可以看得出,只有遥远的事情才会让他感兴趣。

阿贝尔有一天说: “你们可以注意一下,如果他说了什么特别好的事情,之后他会忧伤地呆呆望着前方。”

在这样的时候,他平滑的、白得泛蓝的脸上的所有线条都会松弛下来,鼻子伤感地拉长,肥厚的嘴唇耷拉着,眼睛也掩藏在半垂着的眼皮之后。他那灵活、白皙、布满胖鼓鼓的肉垫儿的手颓丧地垂在身前。他就这样独自坐着,永远坐在房间的正中央;这一点他极其在意。如果是桌子摆在了房屋的中间,他会把桌子推到一边,然后把椅子拉过来,不偏不倚地落座在中心点上。

还需要适应的是他身上的香气,还有他永远在吃留兰香型的水果糖。偶尔,在他难过的日子里,他使用香料会到令人难以忍受的程度。他通常会用肉桂味道的香料;但是如果他很难过,就会使劲往自己身上倒香料,麝香和欧丁香,素心兰和玫瑰油,处在自己的香雾中他会感到万分的喜悦,他会给领带喷上一种单独的香味,然后时不时地拿到鼻子下面嗅一嗅。

他又大又沉又忧伤的躯体却有着特别的柔韧。如果他站起来,他会顺势旋转一个圈。鞠躬时他踮着脚尖站立,一只手抬至唇边,然后甩一道大大的弧线,扬起一个飞吻。然后他立刻解释: “小丑们会这样来致敬……”——然后他像一个不能这样做的人一样目露忧伤。

他会解释自己的每一个动作。他会说上几个小时,为什么这样做,什么是他所不喜欢的。“我憎恨,”他说,然后又说,“我热爱。”没有中间路线。但是,如果他自己一再重复这两种表述,他之后会稍作沉默,然后问道:

“这是多么荒诞的事情啊!多么歇斯底里,不是吗?我憎恨!我热爱!只有女人和喜剧演员们才会这样说话。”

他对于女人和喜剧演员有着最糟糕的看法。

如果提起女人和喜剧演员,他绝对会使用那个完全一样的称谓。如果谈论起他的同事们,他的脸会因为愤怒的痛苦而变得扭曲。他会抱怨连天,讲起那些偷走了他许多个上午的试演。后来他有一次站起身来宣布: “我要什么?到最后我不过是一个小丑。”

但是他给出了提示,就是只是到最后才是小丑。

在他们相识后的第二个星期,他邀请他们到他的家里。

演员住在一个宽阔街道上一所出租房二层的出租屋里。他房间的窗户朝向那个宽敞、肮脏的院子。房里的所有家具紧靠着墙摆放着,把屋子的空间四四方方地包围起来。房子的中间铺了宽大的地毯,在两扇窗户之间,迎接来宾的是一面很大的长形镜子。

把房间租给他住的是一位寡妇,年轻的战争寡妇,她和她的孩子艰难地度日。如果母亲去市场了,演员会教那孩子芭蕾舞步,那是一个驼背的小女孩。

“有一些人,”他说,“他们的工作是把那些体毛一直长到肚皮上的人或是有两个头的人买回来。我就认识一个这样的人。他知道哪里有毛一直长到肚子上的姑娘,但是她的妈妈并不愿意卖掉她,他知道在哪儿有长着三只手的男孩。他一直关注着他们。有的时候,他会跑过去看他们的成长状况,给他们的父母写信。然后他把他们卖给怪人马戏团。他发了大财。”

小团体带着无可否认的兴奋跑去找他。如果说他们进屋时看到床下躺了很多海狮,他们一点儿也不会觉得奇怪。他穿了一袭黑衣等着他们,扣眼里别着鲜花。他以最隆重的礼仪去门口迎接他们,用见识过世面的做派,动作自如地为他们指座,一个坐在床上,一个坐在洗手盆旁边,还有一个坐在飘窗上。他好像一位伯爵,正在举行自己的招待会。而他自己,依照惯例,拽一把椅子到房间的正中央,然后他从那里往各个方向送去微笑和亲切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