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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曲(第8/9页)

需要承认的是,演员确实厉害。

他没有为他们提供任何东西,但是一直到他们逗留的最后一刻,他们都能感受到他为他们变出了盛大晚宴般的奇特氛围。他聊着那些距离遥远的事件,对于质疑,他一概用微笑回应,他表扬了迪波尔的仪态,还有阿贝尔专注的眼睛,埃尔诺的专业知识。至于埃尔诺在什么领域很专业,他并不明说。他还送了贝拉一条香喷喷的领带。

独臂小子满怀喜悦,得意扬扬地微笑着来来回回地在他们中间穿行。他把演员带进了他们的生活,而演员在这个下午旗开得胜,大获成功。小团体放下了戒备之心。在第一次做客即将结束时,一种似乎只有他们小团体待在一起的气氛几乎呈现了出来。

要等到天色变暗他们才可以在黑暗的掩护下离开。他们是一个个离去的,阿贝尔留到了最后。演员把客人们都送到门口,告别时深深地鞠躬。最后只剩下阿贝尔与他独处。他站在窗边,并没有理会男孩。阿贝尔只能看到他的侧脸。每一刻都有某一种表情从演员的脸上消逝。首先是微笑,然后是紧张的关心,单纯的近视的目光,嘴唇也垂了下来。他静默着,看着暗下来的街道,用手指轻轻敲着玻璃窗。

阿贝尔没有动。演员的变化令他感到震惊。他等着他说些什么。好像是因为极其疲惫,好半天他才向他转过身,动作迟缓,软塌塌的。

“你还在这里,”他严肃又忧伤地说,“你在等什么呢,我的孩子?”

他一动不动地站着,宽大的背部遮住了窗户。阿贝尔等了一小会儿,然后紧张地朝门口快速走去。他在楼梯间停了下来,回头看了看。没有人跟着他。

夜里,演员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进入他的梦里。

他们需要知道,演员来到他们中间到底想干什么?敏锐的听力告诉他们,演员的声音是真诚的。他所有的外表特征都表明了他彻头彻尾地属于敌人的阵营,但他不曾犯下一个错误,也不曾发出一个不真实的声音。他没有放低自己,没有过分地松懈,也没有无所顾忌地谈论私人信息。能够感觉得出来,他毫不费力地轻松走过了这条横跨在两个世界之间的大道,只要他想,他随时可以走近他们。他们尖锐的听觉从不放过一个不真实的声音。过分的亲热、真诚和坦白,对他们都是一样的可疑,像是演绎出来的讨好。当演员在他们中间不真诚的时候,他会调试半个或四分之一个音高,用这个方法对自己的声音进行加工,这个加工是如此精细,以至于若是时间长了,连他自己都再受不了这样的声音和这样的换气。他们知道成年人彼此之间并不真挚,也并不坦诚。演员的白天是在成年人中间度过的,在试演中,在咖啡馆里,跟这个城市中闲散的人们在一起。他的身边总是站着身材矮小、举止优雅的编辑,这个人向每个人都庄重、深沉地问候;还有一个是剧团的台词提示员,对于这个人他只是含混地解释为他“在国外认识的”,是他的秘书、取信员和处理复杂财务问题的委托员;他的另一个委托员是胖胖的郝瓦什,他是一个当铺的老板。

“郝瓦什很有钱,”当阿贝尔向他询问时,他神经质地动了动身子,这样说道,“他不仅有钱,还有很多宝贝。你们也许还不知道,应该和当铺老板永远保持良好的关系。我每到一座陌生的城市,第一件事就是和编辑以及当铺老板建立友谊。我一旦遇到一个人应付不了的事情,这两个人就能帮助我:永生和活着。一个人只有在还一直活着的情况下,才能够永生。”

很难去拒绝。跨越了如此遥远的距离,他来到他们中间,或者说在城市里的那些个下午,他们去到他那里。在演员面前,他们把富尔察的秘密一直隐瞒到最后一刻。讲述的时候,每个语调他们都经过了反复的推敲。

但是,演员的确有些其他人所不具备的本领。这是出于他的本性,或者本事,也可能是本能的反应?他跟他们说话的方式,是任何一个别的成年人所不会的。成年人总会犯下的错误是,他们总像对待其他成年人那样跟他们说话。演员从不会犯这么严重的错误。他不会去搭一座人工的桥,也不会为迁就他们而放低自己。

他说话的方式,好像是一个人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穿上了睡袍,感到特别舒适,他也讲他们的语汇,说只有他们才用的暗语,似乎他并不用刻意去学。他眼睛直直地盯着某处,坐到他们中间,神经质地将眼珠转来转去,然后说:

“你们是多么年轻啊。真的很特别,你们比我想象的还要年轻。在我将近十八岁时,我要比你们老许多。我是后来才慢慢变得年轻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