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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得好:“丈八灯台,照远不照近。”惠介怎么一直就没想到身边有这么个好帮手呢?仔细一想,进子姐可是引领惠介走上绘画之路的启蒙者呢。而且,她在经营玻璃工艺作坊之前,既做过设计编辑,还当过插画师。所以,她现在可以替惠介去洽谈生意,还能把惠介在打理草莓时抽空画下的设计图和草图整理成图样。惠介会根据进子姐的经济状况支付给她工资。但进子姐却只肯收取类似于兼职的低廉报酬,理由是:“如果靠副业赚得太多的话,肯定就会把玻璃工艺作坊那边落下的。”看来,就算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像进子姐这么能干的助理了。进子姐唯一的缺点是,时不时会居高临下地挖苦说:“没想到你的天资这么愚钝呀。”“不能因为忙就马虎应付,否则会触怒设计之神的哦。”
进子姐今天罕见地把头发放下来,扎在肩膀的一侧。她今天没穿牛仔裤,而是穿了一件连衣裙——这件连衣裙的料子是没漂白过的原色布,是用来在举办个人工艺品展览会时穿的。当然,她已经很多年没办过展览会了。
“上次说的东西,我带过来啦。”
大棚外边停着一辆老式的吉姆尼车。木匠渡真利从驾驶位上慢悠悠地走出来。无论是和进子姐形成鲜明对比的浑圆体型,还是满脸胡须,都活像是一头刚下山的狗熊。他一看见惠介,就立刻弯下腰,毕恭毕敬地向比自己小一轮的惠介鞠了个躬:
“请您多关照。”
实际上,请惠介“关照”的,是进子姐。
“上次说的东西”指的是进子姐打算摆到草莓直销店里的玻璃工艺品——既有单价几万日元的装饰品和彩色玻璃(连美术学院毕业的惠介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昂贵),也有便宜的小碗、玻璃杯等各种物品(进子姐说是“为了生活而卖掉心爱之物”)……
进子姐和渡真利一边从车里搬出装有工艺品的箱子,一边互相说笑着只有他俩才能听懂的话。
惠介虽然生性迟钝,但从他俩一起搭建小木屋时就已经感觉到:他俩不只是普通朋友关系。进子姐是这么说的:“我俩算是搭档吧——工作中和生活中的。”不过,两个人好像并没有住在一起。
惠介心想:自己和美月能不能做到也像他俩一样呢?
惠介今天等待的,不只是游客。他在电话里对美月说过:“农场开张那天你一定要来哦。”所以,他也在等待美月和银河的到来。
糟糕的是,惠介最近一直为农场开张而奔忙,难免忽略了和美月联系。美月最近也没有打电话过来,更没有发LINE和短信。
在电话里,美月那久违的声音显得客套而生分:
“我和银河如果没有其他安排的话,应该可以去的。”
这话听起来,就像是在告诉惠介:“我并没有把你的工作列入我和银河的人生计划当中哦。”
上午八点。
离农场开张还有一个小时。惠介脱掉连体工作服,换上了为今日而准备的服装——带有白色饰边的红色夹克和红色的裤子,再扎上黑色的宽皮带——这是模仿圣诞老人的服装。然后再戴上圣诞帽,粘贴上白色的胡子。
身为职业设计师的惠介,自尊心一向很强,就算别人求他也不会打扮成这样,但现在却毫不犹豫地穿上了这套服装。其实并没有人让他这么做。他这么做是为了自己和这个农场。他愿意做任何事。
惠介每隔三十分钟就跑到电脑前确认一下,看有没有人在当天预约参观。但预约人数却始终是二十七个人。他心想:“没事,这毕竟只是预约人数而已。电影院里不也是没有提前预约的观众比较多吗?对了,游乐场也是。”他满脑子不断地冒出一些自我安慰的话——之所以这样,正是因为内心忐忑不安的缘故。
其实,“这毕竟只是预约人数而已”也有可能出现相反的情形——说不定有人临时取消。也就是说,这二十七个人不一定全都会来。这种消极的预感一直盘踞在脑袋里,挥之不去。
八点五十分。惠介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
进子姐正在接待处做准备。她头上戴着的圣诞帽和身上的连衣裙显得很不搭。脑袋小了一圈的母亲站在旁边,化过妆的脸变得很白。为了今天的开张仪式,母亲特意去烫了头发,还戴上了鹿角发箍——不过她的扮相不像驯鹿,倒更像奈良的吉祥物“迁都君”[1]。
渡真利在停车位一角用木板围成一个小木屋似的简易厕所,而且做了个和接待处一样的六边形屋顶,还想在上面加个风向标。这小木屋十分精致,以至于让人觉得用作厕所太浪费了。但也因为做得太精致了,来不及在入场时间前完成。
“渡真利先生,非常感谢。今天就先不用做屋顶了吧,风向标也不用了。”游客们马上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