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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介父亲的看法却截然相反。他觉得佐野是本地人,有共同语言;而雅也是“外人”,经常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而且,现在居然还欺负到女儿头上来,所以这个女婿就更不受老丈人待见了(母亲则觉得两口子闹成这样双方都有责任)。
一个小时前,雅也走进客厅时,父亲就突然叫嚷起来。
惠介已经听惯父亲说话,知道他大概是想表达这样的意思:“你来干什么!”“我不让你见诚子!”“欺负我女儿的家伙不可原谅!”但雅也却似乎没听懂,就像平时碰到对方说难懂的方言时一样——他一边随口附和着一边左耳进右耳出。他慢慢地走到父亲的轮椅旁边,面带笑容地用双手握着父亲那只不能动的左手。
“岳父大人,久疏问候,对不起。看您身体挺好的,这比什么都强。”
之后,无论父亲说什么,雅也都只是微笑着点头。父亲生气地搓着手,喃喃自语道:“我去睡会儿。”就从轮椅上站起身来。
“岳父,您不嫌弃的话,我送根拐杖给您吧。是施华洛世奇牌的。”
在父亲眼里,雅也恐怕不仅仅是“外人”,而是“外星人”吧。
“哇,岳母您腌的咸菜还是这么好吃。”
“哪里哪里,那是别人给的。”
门口传来开门声。这声音比平时更加气势汹汹——诚子姐大概看见了那辆宝马停在外面吧。关门声更加粗暴——这次恐怕是因为看见雅也的那双尖头皮鞋摆放在门口。
雅也站起身来。惠介也直起腰板。
平时诚子姐一进门都会直接走进客厅,但今天却迟迟不见人影。
雅也像个外国人似的耸耸肩。母亲也跟着缩了缩脖子。
先走进来的是阳菜。
“阳菜,爸爸好想你啊。”
雅也张开双臂走上前去。但阳菜却把装琴谱的书包紧紧地抱在胸前,后退了一步。
“你来干什么?”
——大概是妈妈教阳菜这么说的吧。她的双眼变得像玻璃球一样冰冷,红着脸继续说道:
“对这里,我没什么可说的。”
五个月没见,阳菜的头发长了许多,还扎起了马尾辫。雅也微笑了一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脑袋。阳菜的脸像木偶似的转了过去。
“阳菜,学得挺像的呀。不过,妈妈说的应该不是‘对这里’,而是‘对着你’吧?”
阳菜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扑向爸爸。
这时,走廊响起了咯噔咯噔的脚步声——仿佛是电影《怪兽哥斯拉》的主题曲。
脚步声在客厅门口戛然而止。雅也和阳菜父女俩正抱在一起。
“喂,你想干什么?”
诚子姐出场了。她刚才应该是派出阳菜作为侦察兵,然后自己躲进房间里竖起耳朵偷听吧。
“啊,诚子,好像胖了些?我没干什么呀,父女久别重逢嘛。”
雅也迟钝地笑着说道。诚子姐向他伸出一只手,并摊开手掌。
“东西带来了吧?快拿出来。”
“啊,什么东西?”
“离、婚、申、请、书。”
诚子姐应该是自己盖上章,然后把离婚申请书寄给了雅也吧。
“何必寄这些纸片过来呢。我们公司早就推行无纸化办公啦。”
“少说废话。”
“你不在还是不行呀,我连自己的正式印章都不知道放在哪里。”
“用你那枚廉价图章就行。”
一听到客厅吵吵嚷嚷的,父亲又从屋里走了出来。就连祖母也从房门后探出头来观望。自从父亲病倒之后,祖母就变得精神抖擞起来。
“我不在有什么所谓,不是还有那个女人吗?”
“那个女人?谁呀?没有的事啦。纯属误会。我只有你一个女人。”
客厅变成了战场。父亲也大声叫嚷起来,为女儿助战:
“欺负我女儿的家伙……”
“爸,你别说话!”
诚子瞪了父亲一眼。父亲沮丧地噘着嘴。
“阳菜,过来这边!”
阳菜吓得忘记了哭,紧紧地偎依在爸爸身上,似乎甘愿成为爸妈开战时的挡箭牌。
诚子姐气得头发倒竖。
“什么?这是怎么回事?你连阳菜都要骗?你这个勾引女人的浑蛋!野种马!卑鄙无耻的黄糖!”
黄糖?
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目瞪口呆。
莫非是想说“唐·璜[2]”而说错了?诚子姐大概是考虑到女儿在场,担心影响不好,想说得含蓄一些,或是想在父母面前炫耀一下,故意用个古雅一点儿的词。结果却记反了,闹了笑话。
雅也并没激动,他不慌不忙地把阳菜轻轻拉开,扑通一声趴下,双手扶地,然后——
下跪磕头。
虽然在电视剧里经常见,但在现实中,自从小时候跟着父亲出去看议员候选人宣誓大会以来,惠介就再也没见过别人下跪磕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