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灰烬落于干草之上(第37/43页)

当马车停住的时候,艾雯已经能够在没有搀扶的情况下跟在嘉德琳和普里陶身后走出马车,只是仍然会觉得有一点头重脚轻。她能够站直身体,却还没有多少力气能够跑得很远,当然,即使她拔腿奔跑,也会立刻被固定在原地。所以她只是安静地站在黑漆马车旁,像那四匹拉车的马一样,耐心地等待着,从某种角度来说,她也像这些马一样被套上了挽具。白塔在她面前高耸入云,如同插在夜空中一根无比粗大的象牙圆柱。上面的窗户绝大多数都已经变成了黑色,只是在非常靠近塔顶的地方,还能依稀看见几扇有光亮透出的窗,那也许是爱莉达的房间。这种感觉很奇怪,她成为俘虏,而且很可能活不了多久,但她还是觉得自己就像是回到家中,白塔似乎给她灌注了新的活力。

两名穿白塔制服,胸口处绣着塔瓦隆之焰的随车仆人,这时才从车厢后头跳下来,放下马车台阶,并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扶车中乘客下车。只有贝莉萨接受了他们的搀扶,艾雯怀疑这是因为她想要尽快踩到石板地面上,同时还要分心盯住其他姐妹。贝拉辛瞪了这两名仆人一眼,一个仆人吃力地咽了一口口水,另一个则立时变得面色苍白。菲兰娜一边注意着前面下去的人,一边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仆人走开。即使到了这里,这五个人依然都握持着阴极力。

她们走进白塔的后大门。大理石栏杆台阶从二层延伸下来,四盏巨大的青铜吊灯在门厅中投下一片闪烁不定的光亮。让艾雯感到惊讶的是,一名初阶生孤身一人站在楼梯脚上,为了抵挡冷风而拉紧身上的白色斗篷。艾雯一直都觉得爱莉达有可能会亲自来迎接她,带着一群谄媚阿谀之人来向她宣示自己的权威,讥笑她这个可怜的俘虏。等待她的初阶生是妮可拉·崔荷尔,这同样让艾雯感到吃惊,她从没想到过会在白塔内看见这名逃亡初阶生。

看见艾雯从马车中走出来的时候,妮可拉的眼睛就瞪大了,她显然比艾雯更吃惊,她向姐妹们行了一个标准却略显匆忙的屈膝礼。“两仪师嘉德琳,玉座猊下说,要将……将她送到初阶生师尊那里去。她说两仪师希维纳已经得到了指示。”

“那么,看样子你今晚至少会遭受鞭刑了。”嘉德琳微笑着喃喃说道。艾雯很想知道这个女人对她的憎恨到底是出于个人私怨,还是因为她的身份,或者只是因为她恨每一个人。艾雯从未接受过鞭刑,但她的确是听说过这种刑罚,听起来,这是一种极为痛苦的刑罚。艾雯平静地看着嘉德琳,片刻之后,那名红宗脸上的微笑消失了,看上去,她似乎很想再打艾雯一下。艾伊尔人有一种对待痛苦的独特方式,他们拥抱痛苦,将自己全部交给它,不反抗,甚至绝不抑制自己的哀嚎,艾雯觉得现在自己也许能用得上这种办法,智者们说过,这样能够摆脱痛苦,避免遭到痛苦的控制。

菲兰娜扫视着包括妮可拉在内的所有人,高声说道:“如果爱莉达要做这种无意义的拖延,我可不打算继续参与今晚的事情了。如果这个女孩要被静断和斩首,那这样的惩罚也就足够了。”这名金发姐妹走过妮可拉身边,沿楼梯拾级而上,实际上,她是跑上去的!当她的身影消失时,阴极力的光晕仍然包裹着她。

普里陶冷冷地说:“我同意,哈里尔,如果你要把血矛牵到马厩去,我可以和你一起走走。”哈里尔是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矮壮的男人,刚刚牵着一匹高大的枣红马,从黑影中走出来,向普里陶鞠了个躬,他的面孔如同石块般刚硬,身上的变色斗篷让他在站定时大部分身躯都无法看见,移动的时候则会在周身产生一片片波纹状的色彩。他跟在普里陶身后,走进夜色里,始终保持着沉默,只是会不住地回头扫视,守护普里陶的安全。阴极力也一直留在普里陶的身上,艾雯觉得她在这里一定遗漏了些什么。

突然间,妮可拉展开裙摆,又行了一个屈膝礼,甚至比上一次的还要深,然后,她以急切的口吻说:“我为我的逃亡向您道歉,吾母,我本以为在这里,她们能让我以更快的速度前进,爱瑞娜和我都以为……”

“不许这样称呼她!”嘉德琳高声嚷着,用一股风之力狠狠抽中这名初阶生的胸口,让她尖叫一声,跳了起来。“孩子,如果你今晚伺候玉座猊下,就去转告她,她的命令将会被执行,快,跑起来!”

妮可拉最后慌乱地瞥了艾雯一眼,拉起自己的斗篷和裙摆,飞快地爬上了楼梯,很快的,她就连续两次差一点被台阶绊倒。可怜的妮可拉,她在这里只可能遭遇更深的失望,而如果白塔发现了她的年龄……她一定谎报了自己的年龄,才有可能被接纳。说谎是她最糟糕的几个坏习惯之一。艾雯将那个女孩排除在自己的思绪之外,妮可拉已经不再值得她关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