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鱬盏(第14/22页)

阿隼道:“桂大嫂,门口凉爽,你先坐下缓口气,我问刘大娘几句话。”

刘大娘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跟着来到内堂。阿隼道:“大娘是个热心肠的人。依你看,桂平对他家娘子怎么样?”

刘大娘本来正紧张,眼睛滴溜溜乱转,听了此话大松一口气,一拍大腿道:“唉哟,这桂平不仅手艺出名,疼老婆更出名咧。可着这整个立德坊,谁能比得上桂平?对老婆那是捧着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一日三餐送到手上,赚的钱也不心疼,可着劲儿给老婆花,附近的婆娘羡慕得脸都绿呢。”

公蛎好奇道:“那他们怎么不要个孩子?”

刘大娘精神奕奕,凑近了低声道:“我也这么劝过桂平。可你们猜桂平怎么说?他说,有了孩子会累着他娘子,再说了,要有了孩子,他的疼爱就要分一半给孩子,这样娘子会伤心的。啧啧,我老婆子一辈子没见过这么疼老婆的。不过,”她口风一转,“也许是桂平……那方面不行呢。”她嘿嘿地笑了起来。

毕岸道:“刘大娘,你觉得他们夫妇跟别人有什么不同?”

刘大娘道:“刚才说的不要孩子算是一条。另外么,”她探头往桂家娘子坐的方向张望了一下,“桂平最喜欢说什么‘把每个日子都当最后一天过’,你听听,多不吉利,这可不四十五不到呢,就去世了!”

毕岸道:“他娘子看着倒年轻。”

刘大娘道:“他比他娘子大十一二岁呢。我搬到立德坊时,桂平就在这里开寿衣铺子,长得一表人才,手艺又好,二十七八岁了还孤身一人,也不成个家。那年大饥荒,他家娘子还是个黄毛丫头,逃荒来到城里,他给了一碗饭吃,她便在这里不走了,死活要嫁给他。据说当年桂平坚决不同意,赶了她好多次,不过经不住她哭哭啼啼、死缠烂打,还是成了亲。当时人都说,强扭的瓜不甜,只怕以后有她的苦头吃。谁知道成亲以后,桂平待她那叫一个好,养得白白胖胖的,可比以前出脱得漂亮多了。可是如今……唉,可怜桂家娘子,这福气到头了。”刘大娘言语之中有些嫉妒,甚至带着点小小的如释重负,倒好像人家对老婆好给她造成压力了一般。

公蛎忍不住道:“以后桂家娘子要劳烦刘大娘多加照顾。”

刘大娘本正抹着眼泪,听了公蛎的话,认真抬头打量了公蛎,忽然道:“这位公子不是官爷吧?”

公蛎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道:“什么?”

刘大娘谄笑道:“我看人准得很,公子同这两位官爷的气质大不相同,定然也是个疼老婆的。”

公蛎见阿隼毕岸不再问话,便说道:“好了,大娘请回吧。”

刘大娘踮着脚尖,一边小心地跳过地面的血污,一边道:“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桂家娘子性子温顺懂事,不管谁娶了去,都是他的福气——这位公子,你婚配了没?”

桂平才死了一个月,这刘大娘便张罗着给桂家娘子找婆家了。公蛎又好气又好笑,道:“这个不劳大娘挂怀。”

刘大娘出了内堂,将公蛎拉过一边,正儿八经道:“我看你们三个中,就数你和善脾气好,应该对桂家娘子的路数。你莫看桂家娘子是二婚,可模样儿人品都不错,配你绰绰有余……”

这哪儿跟哪儿呢。公蛎哭笑不得,心想若说女人心思难猜,这中老年女人更是个神奇的存在,热心善良,圆滑俗气,有时候让人厌烦,有时又极其可爱——尤其以李婆婆和今晚的刘大娘为最。

风吹过五颜六色的纸幡,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桂家娘子的呜咽声和刘大娘的低声安慰声一起在街上回荡,显得尤为凄惨诡异。公蛎站在门口看着,莫名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连忙退回内堂。

(七)

早过了晚饭时刻,毕岸和阿隼仍无一丝要离开的样子。

阿隼尝试推开被销死的后窗,疑惑道:“凶手另有其人没错,可是他是从哪里进来、哪里逃走的呢?”凶手杀小顺子在赵老屋来过之后,当时午休时间已过,各家店铺开门营业,但刚才高阳已经询问过周围邻居,竟然没一个人看到周围有可疑人等进出。

毕岸眉头紧锁。阿隼继续道:“除了这个,关键的问题还有有几个,一是凶手作案的动机。小顺子年幼,肯定不会是仇杀、情杀,桂平背景深厚,是不是他手里有凶手想要的东西,凶手来翻找,刚好小顺子醒来,所以杀了他灭口?第二,桂家娘子提到的那个包裹在哪里,是不是被人盗了?若是没盗,桂平会藏在哪里?第三个,那个曾经来找过桂平的人,到底是谁呢?”

公蛎饿得前心贴后背,插嘴道:“那需要考虑那么多?无非就是个寻常的入室盗窃杀人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