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鱬盏(第12/22页)
阿隼待她稍微平静了一些,道:“桂大嫂,我有几个问题问你,望你如实回答。”
桂家娘子低声道:“是。”
阿隼道:“你可曾见过这张画轴?”
桂家娘子泪眼朦胧,看了一眼道:“这是我家相公祖传的画轴。他一直收着,从未挂出来,就在他……他走之前的一个月,忽然找出来挂在这里。”
公蛎心想,如此年纪,丈夫去世,身后无子,唯一的徒弟又早夭,真是可怜。
阿隼又道:“桂平当时挂这幅画轴时,可有什么异常?”
桂家娘子眼露出迷茫之色,局促不安道:“听说杀害小顺子的凶手已经捉到了……这个……”
阿隼道:“捉是捉了,证据却要补充。你只管回答便是。”
桂家娘子畏惧阿隼,不敢多言,想了片刻,低声道:“我同他成亲十一年,他唯一这件东西是不准我碰的。”
她顿了一顿,垂泪道:“在他去世前一段时间,很是烦躁,常常一个人自言自语,晚上也不回去,只住在这里。我只当是小顺子学不会针法,惹他生气,也不敢多问。连着几晚,我实在放心不下,吃晚饭后便提了些茶水过来,走到门口,便听他在里面哭。
“他哭得很是伤心,我进去了他都没发觉。他一边哭一边唱着古老的曲子,我虽然听不懂,但却能够感觉到悲壮和愤懑。但见我进来,他又若无其事,什么也不肯说。我看他情绪低落,也没敢追问,想着时日久了,慢慢了解不迟。”她掩面而泣,“谁知过了七日,他便去世了。”
一直在旁边默然不语的毕岸忽然道:“关于他的祖上,你了解多少?”
桂家娘子一连串说了这么多,精神委顿下来,无精打采道:“他只说祖籍巴蜀,来中原已经好多代,家族人丁不旺,祖上的事迹已经不记得了,只剩下这幅画轴。”
阿隼道:“你们结婚多年,为什么没有孩子?”
公蛎觉得这话唐突,忙朝阿隼打眼色。阿隼却固执己见,盯着桂家娘子的脸,坚持要她回答。
桂家娘子的脸上泛起红晕,情绪激动起来,良久方道:“是他坚决不肯要……这行当虽然不怎么体面,但足够我们一家吃喝,家境也算殷实。我同他感情也好,只是对要孩子一事……”她的声音低了下去,“他坚决不肯要,不知从哪里得了些药粉,说吃了之后便不能生养。我问他原因,他说不喜欢孩子,可是,”她用力掐着手掌心,“他看到人家的孩子,明明喜欢得什么似的,眼里满满都是爱意……”
公蛎见她五指雪白,保养良好,显然桂平对她颇为爱护。
桂家娘子又抽泣起来,道:“我也曾以死相逼,可最后他痛不欲生的样子,比我更难过十倍百倍……孩子的事情就这么耽误下来了。”
阿隼道:“听说桂平是无疾而终,那在他去世之前,可有受伤或者生病吗?”
桂家娘子道:“生病却没有,不过……”她迟疑了一阵,道:“有一次我来送饭,见他手臂上有乌青的瘢痕。我问他是不是碰在哪里了,他却说我眼花,手臂上的青斑是不小心在纸扎店弄上的颜料。”
阿隼逼问道:“之后呢?”
桂家娘子呜咽道:“之后……之后他仍不肯家住去,也借口忙不怎么见我。可是那天,他突然回家了,带了我爱吃的糕点酒食,他拉着我的手,同我说了好多,还说他要是死了一定不要穿寿衣,就穿自己的衣服,舒舒服服的;还告诉我家里的银两放在哪里,这里还有多少银钱……
“我觉得不吉利,像是交代后事一般,便堵着他的嘴不肯让他多说。他却笑了起来,笑得很开心。但不知怎的,我总觉得他的开心中带着无尽的凄凉。可我当时以为自己多心,便一同开心,像个傻子一样。
“那晚我喝了酒,迷迷糊糊睡了,听见他说要洗个澡,干干净净地走,我扯着他的衣袖说不许走,就在家里睡。他说好,陪我一起睡,但洗了澡后却换上了他最喜欢的衣服……”
看她哭得那么伤心,公蛎自然也猜到了结局:第二天早上,等她醒来,桂平已经死了。
但桂平是真的死了之后被人盗了尸体,还是根本就是个障眼法,偷偷做了衣冠冢呢?
毕岸拿起那个灯盏,道:“这个东西,你可认得?”
桂家娘子抬头望了一眼,道:“认得,几天前从一个破箱子中翻出来的,我看没什么用处,就给了小顺子,拿来铺子里用。”
看来桂家娘子不知道任何内情。
毕岸摆弄着小灯盏,看似随意道:“桂平身后事,是谁打理的?”
桂家娘子低声道:“小顺子和对面纸扎店老伯。”
阿隼道:“桂平做殡葬业多年,怎么不给自己准备个像样的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