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神怡(第8/9页)
屋内突然传来“咚”一声闷响。徐晖和凌波一惊,慌忙起身冲进屋去。只见床榻旁的凳子倒了,凌郁斜倚于床边,竟已换上了那套新衣裳。凌波头一回见女儿着女装,怔怔瞅着她良久无语,只不住想,这是我的女儿,我女儿可有多么美!
徐晖上前扶住凌郁:“海潮儿,你想要什么?我帮你拿。”
凌郁抿紧了嘴唇不言语。凌波从梳妆台上捡起木梳,走到凌郁身边。伸手刚要触及她的头发,她立时警惕地侧头躲开:“你干什么?”
“我给你梳梳头。”凌波柔声道。
凌郁低头不语。凌波就拿木梳轻轻梳理她细软乌亮的长发。那是一双母亲的手,从指尖缓缓流淌下无限的爱与疼惜。凌郁情知自己既然不肯承认这位母亲,便当拒绝这份好意。然而被疼爱的滋味太好了,她舍不得拒绝。她就像一棵生长于沙漠的仙人掌,尖利的长刺里封藏着她深深的渴望。当有水滴终于落到干涸的大地上,立刻被她贪婪地吸进身体里去,干裂的心房就会因为滋润而感到疼痛。
凌波为凌郁梳好头发,又理了理她的衣裳,从梳妆台上把铜镜端过来。凌郁望着镜中的自己,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她不禁恍恍地想,这是我么?这是本来的我,抑或是一个全新的我呢?徐晖站在一旁看着,她们真是一对母女,脸上那副认真而惶恐的神气,几乎一模一样。
凌波鼓足勇气说:“海潮儿,去看看你爹爹吧!”
凌郁心猛一抽紧,咬紧了牙不吭声。
“你爹爹他,很想见你。”
“他不是我爹。”凌郁皱紧眉头,挤出这几个字。
“海潮儿,慕容前辈他为了救你……”徐晖的话讲了一半,就被凌波的目光拦回去。凌波沉默片刻,低声恳求道:“你可以不承认他是你爹爹。那你就当我们素昧平生,我请你,求你去看看我的丈夫。他时时刻刻都念着你,可又怕你不肯见他。你就去看看他,好吗?”
面对这样的请求,即便是铁石心肠,亦再无法拒绝。凌郁觉得凌波似能看透她内心,看出其实她渴望听到慕容湛的消息,知晓他的身体是否痊愈。她多么渴望见到他,可又多么恐惧走向他。
这里与慕容夫妇的卧房只相隔几道门,对于凌郁来说却有如天堑鸿沟。徐晖抱着她穿过走廊,觉出她身体剧烈的颤抖,仿佛一只惊惶的鸟儿在怀中瑟缩,不知所措。
凌郁曾经来过这个房间,她熟悉这里的植物、书本和气息。但此刻房间里弥漫着一股草药的苦涩味道,暗示着主人病体沉重。凌郁靠在徐晖肩头,垂下眼帘。她害怕见到那个无与伦比的男人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的悲惨情景。
“海潮儿,你来了?”那个充满魅力的声音终于在她耳畔响起。
凌郁全身一震,循声望去。慕容湛靠于床头,正专注地看着她。他面色苍白,身子也比往日里来得瘦弱,但双目仍然炯炯,充满了坚不可摧的力量。这样的目光她只在司徒峙眼中看到过。司徒峙的形象一晃而过,仿佛钝器狠狠砸中她的胸口。
徐晖轻轻把凌郁放在床边,让她倚着自己坐好。凌郁终于和慕容湛面面相对,他们之间再无阻挡。慕容湛长久地注视着凌郁,深深叹息道:“我早该认出来,你的眼睛跟你妈妈原来这么像。”
心灵最深处,凌郁知道这是她的父亲。可真相太残酷,她不敢面对,只有拼上所有力气抵死否认。她深吸一口气,冷冷道:“你想干什么?”
慕容湛一怔,喃喃道:“你的脾气,倒当真跟我年轻的时候一个样。”
凌郁扬起头顶撞说:“我与你素不相识,如何会跟你一样?”
“海潮儿,别这么跟你爹说话。”徐晖心下不忍,低声劝道。
“不要你管!”凌郁狠狠推了徐晖一把。
徐晖不由自主倒退几步。凌郁没了倚靠,身体失去重心,晃了晃便摔倒在床脚下。慕容湛伸手勾住她左臂,想把她拽起来,却忘了自己内力全失,伤势沉重,半分力气也无。他被她下坠的力量一带,险些跟着栽倒。幸而凌波身手敏捷,及时扶住。
徐晖抢上前,把凌郁搂进怀里,心疼地埋怨道:“你这是做什么?”
凌郁这一下跌得颇重,五脏六腑像摔碎了似地疼痛,双腿却仍旧一潭死水,毫无知觉。她满腔羞愤绝望无处宣泄,也不理徐晖,发狠地向慕容湛叫嚷:“我杀了你儿子,你不是要我抵命吗?痛快点儿,要杀要剐悉听尊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