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感念深情(第7/14页)

卫玠是在永嘉四年(公元310年)离开洛阳的:“卫洗马初欲渡江,形神惨悴,语左右云:见此芒芒,不觉百端交集,苟未免有情,亦复谁能遣此!”

这是晋人的伤感。

意思是,渡江时,面对茫茫江水,想起家国之变和无常的人生,卫公子不禁神色凄惨:“人生在世,只要有些情感,谁又能排遣得了这种忧伤!”

这句话,在东晋初年流行一时,因为扎到了很多南渡的中原人的痛点。

过江后,卫玠来到江西地界,也就是豫章郡,当时属于王敦的地盘。这里一度是名士们的中转站。很多人,经这里辗转建康。

在豫章,卫玠遇到名士谢鲲,二人彻夜长谈,王敦反而被冷落一旁。

尽管如此,王敦还是插了句话:“不意永嘉之中,复闻正始之音。阿平(王澄)若在,当复绝倒!”

卫玠本来身体就羸弱,这连夜长谈,还真使他病来。

卧床的卫玠,多少感觉到王敦有乱臣凶相。于是,聪明的卫公子,在身体稍好后,就找了个机会,匆匆告别王敦和谢鲲,踏上了前往建康之路。

此时东晋政权还未建立,司马睿与王导正在网罗名士。

一听卫玠来了,大家都很高兴,建康民众更是倾城观看这位中原顶级的名士。

由于人多如墙,使马上的卫玠行进缓慢,终于到王导府邸,又被王导拉着彻夜长谈,加之长途劳顿,所以来建康没两天,卫玠再次卧床,不久后竟死去了,时人唏嘘不已,称:“看杀卫玠!”

卫玠死时只有二十七岁。

这个年龄似乎是青年才俊的一个生死线,很多才华横溢的人都是在这个年龄死去的。于是卫公子永远年轻。

东晋最高傲的名士刘惔,在时人中只欣赏许询等一两个人,在亡者中则只推崇卫玠。

刘惔的密友王濛亦以貌美著称。当时,还有一个貌美的男子叫杜乂。曾有人夸奖王濛长得美,于是便有人说:“觉得他貌美,是因为你没见过杜乂。”

杜乂如何?王羲之曾这样盛赞他:“面如凝脂,眼如点漆,此神仙中人。”

于是,又有好事者问:“杜乂是否比得上卫玠?”

此言一出,就惹怒了很多人,其中一位是谢鲲的儿子谢尚:“他怎么能够跟卫玠相提并论?说句不客气的话,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大约是从洛阳到建康的距离吧!中间能放不少人!”

刘惔则以为,二人的差距不仅仅在相貌上,更重要的是在风神上。卫玠之洒脱飘逸是别人模仿不来的。

大家太推崇卫玠,以至于他活着的时候,一举一动都能引起人们尖叫。

卫玠之所以如此受青睐,跟魏晋时心性的觉醒和对美的欣赏以及对美好事物容易逝去的叹惋有关。

这是对美的爱与眷恋。

事实就是这样:卫玠在历史上没什么贡献,仅仅依靠个人的风神之美就获得了生前身后名。

这样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从洛阳,卫公子一路南下,渡过了一条苍茫大河,浪花打湿了他的衣服。他坐在船头,听到困守洛阳的人喊他的名字,只是他再也回不去了。

一个王朝的背影

王导、温峤俱见明帝,帝问温前世所以得天下之由。温未答。顷,王曰:“温峤年少未谙,臣为陛下陈之。”王乃具叙宣王创业之始,诛夷名族,宠树同己,及文王之末高贵乡公事。明帝闻之,覆面著床曰:“若如公言,祚安得长!”曹操南征北战,统一了北中国,虽文武之功浩大,但却没有称帝的欲望,把机会留给了儿子曹丕,后者以禅让的方式终结了汉朝刘家四百年的天下。

曹家成为时代的幸运儿,又成了时代的最不幸者。

因为他们身边有三匹马同槽啃着曹魏江山,直到被啃出骨头。

司马懿、司马师、司马昭父子三人,可以说是中国古代史上最强势的权臣父子。他们对曹魏政权的连续打击,是如此之狠。

第一次打击是司马懿发起的高平陵之变。

司马懿,河内温县(今河南温县)人,老爷子以能算计著称,曹操时代崭露头角,曹丕时代已受重用。及丕死,明帝曹叡即位,司马懿与陈群、曹真等一起辅佐明帝,迁骠骑大将军、督雍凉二州诸军事,对抗蜀汉诸葛亮的进攻。

在明帝时代,有能力对付蜀汉和东吴的,在整个魏国,也只有司马懿。

明帝曹叡活着的时候,他还能控制司马懿,后者虽军功显赫,但在朝廷上羽翼未丰,还比较乖。但曹叡一死,事情就慢慢地发生变化了。按曹叡的遗诏,即位的曹芳由曹氏亲王大将军曹爽和司马懿一起辅佐。

此时,司马懿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大将军曹爽在幕僚的策划下,欲夺司马氏之权,转授没有实权的太傅给他当。权力之争由此拉开序幕。司马懿久在外领兵,在朝廷上的力量不占优,但他老谋深算,被削权后称病休养,不问朝政,实则以静制动,寻找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