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祭品(第16/2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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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9点整,汉克·贝尔把“休息”牌插在莫德商店前面的窗户上,关上了灯。他绕到柜台后面,从肉箱底下掏出6听啤酒,从后门走了出去。他衬衫胸前口袋里装着个小晶体管收音机。他在草坪椅上坐下,打开一听啤酒,点了支烟。他已经在这栋水泥建筑后面的野营车里住了4年了。他伸手打开口袋里的收音机,里面刚好在播辛辛那提红人队第6局落后3分的消息。比赛在西海岸。汉克估摸着那边刚过5点。时间的算法还真有意思,他想。

他朝自己第一年来商店工作时种下的小雪茄树看去。那树至今已经长高了快5英尺。妈妈过世前他们住的房子前院就有这么一棵树,后来银行把房子收走了,他就把那棵树的小苗种了过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种。最多再过几年,他就打算离开诺肯斯蒂弗。他跟每一个愿意听的顾客都这么说。他每周都从莫德付给他的30美元里存下一点。有的日子里他想北上,其余时间里又觉得最好南下。但有的是时间决定何去何从。他还很年轻。

他看着几英尺高的银灰色雾气从黑湍溪缓缓升起,遮住了商店后面平坦的石头地,那是克拉伦斯·迈尔斯养牛场的一部分。这是一天里他最喜欢的时光,太阳刚刚下山,长长的影子还未消失。他能听见商店前面水泥桥上有几个男孩子,只要汽车驶过就又喊又叫。其中有几个几乎每晚都混在那儿,不管天气如何。每个人都穷得像条光溜溜的蛇。他们对人生的渴望就是一辆会动的车和一个性感的姑娘。他觉得从某种角度来说这样也挺好的,过完一辈子也没有太多奢望。有时候他真希望自己别那么野心勃勃。

3天前,山上的祈祷声终于停止了。汉克尽力不去想死在山上的可怜女人,生命在那间屋子里结束,而拉塞尔父子已经半疯了,别人都这么说。见鬼,有时他们差点把全镇的人都逼疯,每天早晚都要不停地祈祷好几个小时。他听说他们更像是在搞什么巫毒术,而不是拜基督教。林奇家的两个男孩几周前在山上见到了挂在树上的动物死尸,随后他们的一只猎狗就不见了。神呐,这个世界开始变成了一个可怕的地方。昨天他在报纸上看到,亨利·邓拉普的妻子和她的黑情人被捕了,两个人涉嫌谋杀了亨利。执法部门还没有找到尸体,但汉克觉得她跟黑鬼搞在一起简直就是杀人铁证。每个人都认识律师,他的地产遍布罗斯县,曾经隔一阵子就来店里一趟,寻找私酒取悦他的大人物朋友。那人在汉克看来也许的确该死,但为什么那个女人不索性离婚搬到白色天堂跟黑人住在一起?人们不再动脑子了。奇怪的是,为什么律师知道了她偷情的事情之后,没有先把她干掉呢?没人会为此责备他的,但他现在已经死了,或许这样更好。所有人都知道你老婆跟黑人跑了,这日子过得太憋屈了。

红人队上场击球了,汉克开始想辛辛那提。不久之后,他就会开车去大河之城体育场看棒球联赛。他打算买个好座位,喝点啤酒,用那里的热狗把自己填饱。他听说球场上的热狗更好吃,他要亲自试试看。辛辛那提就在米歇尔山另一边差不多90英里的地方,沿着50号公路一直开就到了,但他从没去过,22年来往西最远只到过希尔斯伯勒。汉克觉得,只有完成那趟旅行,他的人生才算真正开始。细节他还没盘算周全,但他还想在比赛结束后买个春,一个会好生服侍他的漂亮姑娘。他会多付她钱,让她帮他宽衣解带,褪下他的裤子和鞋子。他会为那次活动买件新衬衣,半路去一趟班桥镇,剪个体面发型。他会缓缓除去她的衣衫,不管那个妓女系紧衣服用的是小小的纽扣还是别的什么,他都愿意花些时间慢慢解开。他会在她的乳头上洒些威士忌,再舔干净,就像有些男人在“牛栏”喝高了来店里时说的那样。当他终于进入她的身体时,她会告诉他轻一点,因为她不习惯跟这样“雄伟”的男人在一起。她一定和那个大嘴巴米尔德丽德·麦克唐纳截然不同,那是他唯一交往过的女人。

“一个小泡泡,”米尔德丽德在“牛栏”跟每一个人说,“然后就没了,只剩一缕烟。”已经3年多了,人们还拿这事取笑他。而辛辛那提的那个妓女会在欢爱过后坚持拒收他的钱,问他要电话号码,也许还会求他带她远走高飞。他觉得等他再回来简直就会像是换了个人,跟从朝鲜战争归来的斯利姆·格里森一样。在彻底离开诺肯斯蒂弗之前,汉克觉得甚至可以去“牛栏”给那些小年轻买杯临别啤酒,显示一下他们的笑话自己并没有往心里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认为米尔德丽德帮了他一个忙。不去“牛栏”之后他省下了一大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