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第7/23页)

对方往这边一看,发现站在一头的行,立刻就将脸别了开去。

那一瞬间,有某样东西在脑海中迸开来,行可以感觉到一种未知的物质从身体内部涌上来,然而行却佯装成很平静的样子,离开了现场。他不想看祖父死亡的脸,一把扶起倒在医院前面的脚踏车,开始踩着踏板。父亲和医生共谋杀了祖父。在他心中深深地烙印着这个事实,然后循着来时路回家了。

他不知道这是出于父亲的意思,抑或是遭到那些朋友们的威胁,他也没有必要知道。对行而言,事实只有一个。那就是,父亲杀了祖父。属于他的第二个世界也被消灭了,行再次一无所有了。然而,和母亲死亡时有一个决定性的不同处,那就是从身体内部涌上来的未知物质完全支配了他的头脑和身体。

这个未知物质告诉他该做的事情,而行对把这个念头付诸行动也没有任何异议。葬礼结束之后,过了几天的夜里,行在门前等着父亲回来。

为了办理继承手续而每天到公所去的父亲这一阵子多半都不喝酒,保持清醒的状态。当天他也在中午左右出门,在刚过九点的时候开着宾士车回来了。行站在敞开的大门正中央,隔着前车窗凝视着踩着刹车的父亲满是狐疑的脸。

强化光度的车头灯直射行的眼睛,喇叭声猛烈地从正面传来。行动也不动。从车窗里面探出头来的父亲怒吼道,你干什么?别挡路,闪开!但是行不予理会,仍然站在原地。祖父死后,行表现得出乎意料之外地平静,父亲可能因此放下了一颗心,以为自己的计谋没有败露,他毫无警戒地下了车走了过来。

你干什么?站在那里会挡路的。父亲这样说道,在距离行一公尺处停下了脚步。行没有回答。反倒略微地弯下腰,右手一把抓起事先放在脚边的砖块。然后借着抓起的态势,从旁边往父亲的头上一击。

噗——声音跟以前在山中不小心踩到守宫时听到的声音是一样的。黑色的血珠在车头灯的照耀下浮显上来,父亲就着直立的姿势,硬生生地往旁边倒下。他将一角粘着被挖出来的血和肉屑的砖块高高举起,再度痛殴着那已经满是血水的头。

四肢宛如遭受电击似地倏地伸直,然后又整个松弛下来。父亲的一只脚不停地抽动着,破裂的头淌在血泊当中,他已经起不了身了。那是母亲过世时,还有祖父过世时行都没能看到的亲人死亡时的表情。行把砖块放到一边,擦掉溅在脸上的血水,熄掉一直发动着的宾士引擎,然后走进门内。

那种感觉就像静寂冷不防地回来了。行一边听着细微的虫鸣声,走到院子角落汲取地下水的帮浦前面蹲了下来,清洗自己的脸和手。他什么事情都没办法想,只是看着被冲进排水沟中变得稀薄的红色血水流走。他知道大事不妙。根本就不该让祖父的院子被血水弄脏,早知道应该在外头动手才对。这么一来岂不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再怎么努力冲洗,始终没办法去除那油腻腻的感觉。搓揉着衣服,掩盖着脏污的行朝着没有了主人的分院走去。然后开始专心地完成他画到一半的静物画的修饰工作,直至外头开始騒动起来。

他没有任何不安和迷惘,也没有后悔。只是觉得这是没办法中的办法。自己能做的只有这件事。就算往后将要被迫过着不自由的生活,他也只能忍耐。这是定律,以前他也是这样过来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只要重新开始厌恶这个世界就可以了,因为人生终归只是一连串的忍耐而已……

一直到天亮之前,行都没有听到原本以为很快就会出现的警笛声,他也因此得以完美地完成花瓶的静物画。行觉得自己很幸运。

因为他无从想像今后会开始过什么样的生活,但是他知道,他将不再有时间按照自己的喜好来画画了。

二·宫津

宫津弘隆出生在三浦半岛西侧的底部,位于镰仓和逗子之间的安静住宅区。当时吉田茂当上了总裁,朝鲜战争爆发,麦克阿瑟将军一声令下,自卫队的前身警察预备队便启动,投入了战事。

第二年,在威尼斯影展中获得大奖,掀起一阵热潮的黑泽明导演的作品“罗生门”悄悄上演,这一年同时也是SONY的前身东京通信工业成功开发录音机的年度。

父亲过去是海军的技术士官,在内地打完仗之后,联合国军队的公职革职令下来,他便在日本沿岸从事机雷扫海作业。从海军省军务局退下来之后,历经退役省、运输省海军总局,随即前往中央直属部门海上保安厅工作。朝鲜战争开始的那一年,连探望刚出生的长子的时间都没有,就前往元山和联合国军队联合执行登陆作战的扫海业务,隔年,日美双方签订日美安保条约,日本从GHQ手中租借了许多舰艇,父亲成为承担实务运用的海军OB的一员,负责舰艇的保管和整备、募集人员的训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