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是闯出来的,走投无路时,只能进不能退 (第12/17页)
“岂有此理!”李钦气得脸色紫涨,“别说这姓乔的是两淮盐运使,就是天王老子我也要碰他一碰。我、我要告到总督衙门,告他与古平原沆瀣一气,联手吞没盐场的存盐,贪赃枉法,不讲道理。”
“啧、啧。李少东,怎么这么大的火气啊?真要告乔某也不能你来告,应该李老爷出面,他身上毕竟有四品的官衔。至于你,以民告官,先要受八十大板,就算告赢了,也要流配三千里,你这个贵家公子哥,怕是吃不了这等苦楚吧。”
话到人到,就见乔鹤年一身官服,神态洒然地从外走了进来。
这可谓是“说曹操,曹操到”。李钦心知方才的话必定是被乔鹤年听去了,脸上有些挂不住,再往旁边一看,王天贵早就踪影不见,他心里暗骂一声“老狐狸”,心想你这姓乔的不过是刚得意的三品官,我李家论官职不输给你,论人脉更是比你强得多,凭什么向你低头。
这么想着,他昂头硬顶道:“原来是乔大人到我这店铺里来,真是有失远迎了。也好,省了我去拜望大人的工夫,既然大人当面问到了,我也问一句,为什么一味偏帮古平原?难道我李家少了给大人的孝敬,又或者古平原那边给的更多?”
乔鹤年听了这咄咄逼人的话,并不以为杵,也没有丝毫动怒,反倒是一提袍角,施施然坐了下来。
“李少东,你说我偏帮,指的就是那两张封条?”
“不错,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你这两张封条只怕是贴遍了这一百多家古家盐铺吧。用官府的封条帮你的好友留住本不属于他的盐货,这难道不是假公济私?”
乔鹤年微微一笑:“你说错了,乔某只有一片公心,当初劝你父亲是出于此心,如今来劝你也是出于此心,并无半点私意在其中。”
李钦一阵哂笑:“乔大人,你真当我是三岁小孩?那些盐价值上百万两银子,足够古家盐铺卖上三四个月,你就用两张轻飘飘的封条就想这么吞了,天底下也找不到这个理儿。李家做买卖可不是一天两天了,跟什么官都打过交道,再大的府门也进得去。说句大人不爱听的话,您头上的那顶乌纱帽,李家还没放在眼里。”
这话说得太狂了,乔鹤年本来是冲着息事宁人来的,听了也不禁脸上变色,冷冷道:“李少东,这话由你父亲说倒还可以,至于你,恐怕还没这个资格。”
“那又怎样,敢欺负李家的官儿,自打我生下来还没见过呢。”李钦把眼睛瞪得溜圆。
乔鹤年压了压火气,道:“你想什么我也清楚,不就是想把那批盐从古家盐铺里运回来,让古平原无盐可卖嘛。”
“对,就是要这样。这批盐当初是我李家运到自己店铺里去卖的,如今这些铺子不姓李了,我要运回来是天经地义,谁敢说我不对?你又凭哪条王法贴了封条!”
“我身为两淮盐运使,对盐务有处置之权。不错,盐是两淮盐场的,产盐税由李家来缴,这批盐自然归李家所有。可是人无盐不行,民无盐必乱,你把盐都运走了,老百姓吃什么?”
“吃……吃我李家盐铺的盐呗。”
“你要邻省的百姓徒步上千里到你李家来买盐,这说得过去吗?”
“那我不管。”李钦把头一扭。
“可乔某既然当了这个官,那就不能不管。要是百姓因为吃不上盐而起了民变,我是要摘顶子的,到时候你李家恐怕也是难辞其咎吧。所以这批盐我做主扣下了,你不服气,尽管到总督衙门去告我。”
“你……”李钦听是这么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心知告不倒乔鹤年,气急败坏道,“好哇,你们勾结在一起来坑我李家。嘿,拿了李家的盐却分文不给,就冲这一件事儿,我就要让古平原身败名裂,看谁还敢和他做生意!”
“谁说我不给钱。”廊下传来淡淡的声音。李钦浑身一抖,这声音他太熟悉了。
果然,走进来的正是古平原,他走到离李钦一丈远的地方站住,像是不愿意太过接近,但一双眼却死死盯住他,像是要瞧透他的五脏六腑。
李钦起先闪避了一下,忽然觉得不能示弱,于是把眼一张也瞪了回去,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以前我怎么没发现,古平原长得居然和我有那么几分相似。”他猛然间明白了,自己为什么特别地厌恶古平原,不是因为他是流犯,自己是富家少爷,而是因为这种模模糊糊的相似,让他从心底里觉得一个像自己的人能做到的事儿,自己反而做不到,还屡屡败给他,这几乎让人抓狂。
古平原心中也如怒海翻涛,他不由自主地想到,眼前这个人竟然是自己最小的弟弟。“弟弟”——那是古平文,而不是李钦。古平原拼命控制自己的思绪,想要把这个词从脑海中甩出去,却反而越来越清晰,“弟弟、弟弟……”这个原本充满了温情的称呼,如今却像一把钢锯在锯着他的脑子,像一只猛兽在他的耳边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