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六瑾和父母,以及黑人(第10/10页)

“妈妈,刮大风的时候,烟城里的烟会被吹跑吗?”

“吹不掉的。那些烟啊,不光是从烟囱里面出来的,它们就是烟城的空气本身。不论什么天气,不论走到哪里,都是朦朦胧胧的。”

年思这样说的时候,六瑾就想起那些猫,因为爹爹说过烟城的猫特别多。她想,大概只有那些猫的视力不会受烟雾的影响?六瑾一直认为猫的视力是个謎,那忽大忽小的瞳孔,黑暗中的绿火,似乎可以看透一切物体内的东西。爹爹还给她讲过一只猫穿过大厅里的大理石柱子的事,那个故事她从小就听熟了的。

年思打量着垂下头剥花生的女儿,内心被她所提出的问题震动了。一瞬间,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很肮脏,毛孔里在不停地渗出馊汗来。十几年都过去了,一切仍没有结束。那种骨子里头的排斥,那种略带恶意的摒弃,全都还在那里,而自己无处可逃。她像困兽一样在屋内走来走去,流着汗,对自己厌恶到了极点。

“花生长在地底下,谁也不知道。”六瑾抬起头来说,她举起一颗大花生。

“六瑾六瑾,我是知道的。我给你说,小姑娘啊,我是知道的。”

她的身体被架在半空中,脚尖踩不到地。她用力回忆那一天在设计院招待所的事,她是在哪里跌倒的呢?她还记得雪山的风吹得她的脸很痛,她一直在流泪,想止都止不住。胡闪……胡闪当时没有扶她起来,却同她一块躺在地上了。关于女儿,她真的什么都知道吗?有时她这样确信,有时却又完全丧失了把握。那个时候,夜半的婴儿哭声震昏了她的脑袋,所以她才将她扔在了地上。多少个夜里,她跑啊,跑啊,跑了那么久停下来一看,还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