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黄花(第6/8页)

黄花似乎是被自己的举动吓住了,她扔了叉子,一个劲地央求我说:

“小兰小兰,你快把我藏起来吧。”

我看了看周围,发现手拿叉子的人们已经将她围起来了,一个个怒目圆睁。莫非村里人要杀她?黄花一步步后退,退到了她先前藏身过的那个土洞,只见她一闪身就进了洞。我呼喊着她的名字也扑了进去。

一开始,我们似乎甩开了村里人,因为洞里很寂静。我紧紧地捏着黄花汗津津的小手。黄花领着我往土洞的深处走。奇怪,这洞变得这么幽深了。虽然我的身体老是碰着洞壁,但前方的确在延伸。

“他们为什么不追进来呢?”

“他们不敢嘛。这是舅公的地盘。你听,老鼠。我们头上是原先的仓库,现在仓库废除了,这些老鼠还是住在这里。它们以为好日子还会来呢。”

我们拐了七八个弯之后,右边响起了一种奇怪的声音。当我们往右边去时,洞就变得宽阔了,再也碰不到洞壁。黄花说舅公在周围布了很多陷阱,用来捕蛇和穿山甲,我们听到的响声就是那些小动物在挣扎时弄出的。她还说,舅公在这里时,洞里的任何活物都逃不出他的魔掌。只有老鼠是例外,但老鼠住在上面,从来不敢下来。“我把这个地方叫‘坟墓’。”她得意地告诉我。

她弯下腰去捡起一个东西,塞进口里吃了起来,她说她吃的是灵芝,还说灵芝也是可以栽种的,她怀疑她舅公就栽这种东西。

“小兰,空气里头也长灵芝呢,你用手抓一抓看。”

我伸出左手一抓,无名指和小指头就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血流到手背上。

“什么东西咬人?”

“可能是老鼠。这里头的老鼠可以飞,像蝙蝠一样。小兰,你愿意和我沉下去吗?”

“沉到地底下去啊?可是我的手肿起来了,你看,我的指头快有萝卜那么大了。我会死吗?万一我死了呢?”

黄花不理会我的诉苦,她蹲到地上去摸索,口里说着“快了,快了”。

我最后听到她的声音是她轻轻地喊了一声“舅公”。

很快洞里就被照亮了。原来我所在的地方根本不是什么土洞,而是村里的会议室,或者说以前的会议室,因为从我记事起村里就没开过会了。刚才之所以那么黑,是有人将窗户用黑布蒙住了,现在他们还将黑布挽在手臂上呢。他们就是刚才那一队人,其中的几个将钢叉放在身旁,对着亮光研究自己的手掌。我看见他们脸上都有黑斑,鼻头也发黑。叫黄树的小伙子脖子上缠了纱布,他走过来问我可不可以带他们去黄花那里。我说黄花恐怕到她舅公那里去了。这时大家就恐慌地哦了一声,面面相觑。那几个人又将钢叉紧紧地抓在手里了,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

连我自己也想不到,我突然教训起他们来。

“你们这些人,贪生怕死,只会在村里荡来荡去。你们要干什么呢?你们知道吗?”

我的声音尖利地划破空气,发出咝咝的声音。莫非我变成了一条蛇?

大家听了我的话,都抱着头往地上坐去。还有人居然不害臊地哭起来。我起身准备回家,有人扯住了我的衣角,我回头看见冥嫂。冥嫂住在山那边的洼地里,孤零零的茅屋被山洪冲倒好几次,可她又在原地盖房。冥嫂有个儿子,去年出去打短工后就再没回来了。冥嫂知道他在哪里,托人去问他,他就说:“等我死了再回来。”住在洼地里的冥嫂有时也到村里来,她是来为父母扫墓的。我常听妈妈说,这个女人身后有长长的黑影,这种人注定了要独来独往。冥嫂扯住我,欲言又止的模样。

“冥嫂,有事吗?”我问。

“小兰啊,我看着你长大的。”她松开手,垂下了眼,“你夜里睡觉时不怕吗?”

“我当然怕。尤其是雄鸡乱叫那会儿。你有什么办法吗?”

“我怎么会有办法,我比你还害怕。我啊,有一次把自己藏在米箱里。”

她说完就往后退,退到那一堆人当中去了。

我打开大门,走出会议室。天下雨了,村里人都在土里插红薯。他们弯着腰,头戴尖顶斗笠,看上去像我梦里遇见的那些鬼。我从村头游荡到村尾,想找到黄花的事件的蛛丝马迹。我又去了那个土洞,土洞实在是很浅,一进去就碰到了洞壁。我将里头摸了个遍,什么缺口也没找到。这是个死洞。我很懊悔:为什么我不能将走过的路线牢牢记住呢?要是那样,或许我可以随时去同黄花会合了。从土洞里出来,我又去了烘房。不知是谁将烘房的门用铁条钉死了,不过窗子倒是开着的。我爬到窗台上朝里面一望,望见靠墙站着一排戴尖顶斗笠的鬼。我头一昏就栽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