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光进入黄泥街(第14/40页)
“这就化掉了?一点也不留下?真可惜呀。”众人也装模作样地说,然而还赖着不走,想要看出个究竟。
忽然有一天,刘眯子在大热天里戴起了棉帽,还把护耳扣得严严的。
整个黄泥街的男人都戴起棉帽了。
流言在黄泥街泛滥。
街上来了一个瞎老头,这里走走,那里走走,找什么东西。有人看见他藏着一个破瓦罐,里面装满了耳朵,血从罐子的边缘流了下来。
“王子光案件搅得人心惶惶!”老郁戴着棉帽当街演说道,“我认为关键在对委员会的态度上。近来有种流言,说委员会是个虚假的机构。我将引用大量的事实来驳斥这种卑鄙的污蔑。我奉命告诉大家:城里委员会正在正常进行工作,任何人都不能对委员会的作用产生怀疑,丧失信心,以至于自暴自弃……”他讲得汗流浃背,耳朵在棉帽里肿起老高。
有一天,人们传说区长到黄泥街解决流言问题来了,于是都挤在朱干事家门口,把门擂得咚咚直响。
“你们打算干什么?”朱干事伸出头来。
“区长在里面没有?”
“我们想见一见他,想得实在熬不住了。”
“嘘!”朱干事竖起一根指头,“区长伤风了,正在柜子里裹着呢。你们可以见一见他,不过要悄悄地、一个一个地进来。”他说完就拖了一个人进去,反手把门闩上。外面的人等得不耐烦,都一个劲地敲呀,挤呀,把门都差点弄破了。
“请你从这条缝里瞧!”朱干事指着柜子上的一条缝对他说,“他也许快睡着了。我老是闹不清他是不是真的睡着了,他平时就总这么操劳。好啦,别不知足,老盯在那里,你出去,再叫一个人进来。”
“区长已经来了一个星期了,”朱干事对第二个人说,“也不知怎么回事,不停地闹伤风,闹了一个星期了。我只好把他用厚棉絮裹紧,锁在柜里。听说这一向外面的流言很猖狂?喂,你别贴得那么近好不好?会把区长弄醒的。行啦,应该知足……”
那一天区长在柜里接见了所有的人。
后来齐婆男人不再做鼠夹子了,每天一早就蹲着磨那把刀。
“有人要来割你的耳朵了,你没听到流言?”齐婆幸灾乐祸地说,将一团干脚泥在掌心搓成球,扔到嘴里,喳喳地嚼得响,“昨天有人看见,杨三癫子又长出了两只小耳朵。现在人人都在议论说,割了耳朵不要紧,只要在雨里浸一浸就又长出来了。”
男人低了头在磨刀,不时用手试试刀锋。
“你总是吐些痰在墙角,这屋里的蚊子都是从你的痰里面长出来的。”她将口里的泥唾到男人宽阔的背上。
男人动了一下身子,齐婆吓一跳,往门旁跳去。
“近来你总是出大汗,臭得不得了。”她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说不定有哪一天没提防,一下子就暴死了。张灭资不是一下子就暴死了吗?宋老头也暴死了,还不是出多了汗,又叫雨一泡……”
“我的肠子边上长出了一团绿东西,”男人指着肚脐边上的肚皮说,“看,这不是。一根肠子已经烂了一个小洞,这边上还有些绿斑点。刘保法师上个月说我死不了,会要老活着,我一想到这点就高兴得直打哆嗦。昨天夜里那只鸡钻来,我就有种预感。我实在看也没看,一刀就剁去了它的脖子。当时它还扑腾了几下呢。”
男人扔了刀到后面去了。
传来烂菜叶那种恶臭。
黄泥街的男人们仍旧戴着棉帽,因为那个收耳朵的老头子总在街上转来转去的,叫人不放心。都讲这种日子怎么过呀,天天戴着棉帽热得直发昏,所有人的耳朵都肿起老高了。
老郁说城里会派调查组来,男人们才稍稍宽了心,盼望调查出制造流言的坏人,搞个水落石出。日子就在盼望中打发掉了。
隔了一阵子人们就说起:
“调查组快来了呢。”
“黄泥街的问题上面心中有数。”
“不久就要大快人心了。”
但调查组不知遇到什么阻力,总也没来。
过了好久,才听得茅厕边上齐家的齐二狗说起,流言全是他一个人放出的。不过,他是根据上面的一种特殊授意行事的。流言中提到的杨××并不是杨三癫子,却是好几年前就中风死了的捡破烂的杨老头。至于耳朵,齐婆男人割的并不是人的耳朵,只不过是两只狗耳罢了,也是上面指示要他割的,还得了二十元赏钱。
割耳朵的事总算没有了,齐二狗这家伙干吗不早说呀?
拆迁
一
那是一个多风的季节。
风一刮,人的眼就迷蒙了,看什么东西都影影绰绰的。
人在风中走,像被风刮着飞舞的一团团破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