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程(第21/36页)

一会儿就有人来敲门,谨慎地敲了三下,门就被推开了。皮普准连忙站起来。进来的是刚才在浴室里的那两个老头。

“我们知道你回来了,所以才敲门。”其中一个说,“离姑娘派我们来替你守屋的。你家里太脏,我们把那些多余的东西都扔掉了,你看,干干净净的,可说是十分超脱,我们对你的住所现在的风格很满意。”

看见这两个人,皮普准心里无端地升起一股烦恼,他恨不得给他们一人一个耳光。这两个人在他房里推推搡搡的,似乎要干什么,相互谦让着,又似乎有什么无法启齿的话要对他说。

“你们究竟要干什么?”皮普准阴沉地看着他们。

刚才说话的老头漱了漱喉咙,开口道:

“你也知道了,我们是离姑娘派来的,与你是同伙,今后我们就住在这里了,这是今天打扫完卫生后我们决定的。你这里只有一张钢丝床,我们俩都比较瘦小,睡了正好。你如果要搬回来,老王答应将他的竹靠椅让一张给你,你今后就可以睡在那上面。至于吃饭,你仍旧可以到离姑娘父母那里去吃。我们三个人住在这里一定会很和睦,我们决不会影响你胡思乱想的。现在我们就去老王家,你去搬竹靠椅,我们还要与他谈一谈。”他俩不由分说地挟持着皮普准往楼下去。

老王正在竹靠椅上睡觉,他们敲了好久的门他才开门,表情冷漠地将他们三个让进狭小的房间。两个老头向老王说明来意,老王点了点头,答应了。两个老头又向老王表示要参观他的博物馆,老王竟也答应了。他打开房间侧面的一扇暗门,他们三个便走了进去,然后随手将门带关了。皮普准将耳朵贴到那扇门上头,他又听到了那两个女人吵架的声音,那声音还屡次提到他的名字。皮普准搬了竹靠椅往楼上走,那声音又在后面追击。皮普准将竹靠椅安放在厨房里,他想尽量离那两个老头远一点,因为他们不但多嘴,学女人腔,身上还有一股特殊的臭味,令人作呕。他摆好竹靠椅,就在硬邦邦的垫子上面躺下了。虽然垫子里的砂石硌得背疼,但他分外疲惫,就昏昏沉沉地入睡了。

刚睡一会儿,敲门声又响了,谨慎的三下,随后老头们就进来了。皮普准注意到他们两人当中总是那同一个人在说话,另一个沉默不语。

“你怎么把你的床放在这里?”他说:“这可不行,离姑娘要生气的,你这样一搞,一切都要乱套。”他说着就与另外一个老头一起来搬竹靠椅,搬到他俩睡的房间,与钢丝床并排安放着。“这就对了,”他说,“难道这不是一件好事吗?我是指你与我们同室而眠这件事。人人都有软弱的时候,差不多每个人到了夜里都是偷鸡贼,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不是读过‘午夜的登陆者’这篇文章吗?”

皮普准想起了不久前的那个夜晚,外面寒风刺骨,他在自己的家中第一次听到离姑娘敲门的情景。这是不久前的事,然而对于此刻的他来说,却像隔了一个世纪。他痴痴地想着这件事,眼泪不由得涌出了眼眶,是奇怪的眼泪,完全莫名其妙的。两个老头看着他,他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我们刚才又翻阅了你的档案,”那老头说,“你的历史并非无懈可击。我们三人都是离家的女婿,就这一点来说我们起码是平起平坐的,况且我们对于那只猫的事还比你知道得多。你可能还注意到了,我们可以随便去老王的博物馆,你却不能。为什么你要自鸣清高呢?不错,我们也不能与离姑娘见面,因为我们也和你一样,做了离家的女婿,可是对于这一点,我们从来不埋怨,而是安于自身的地位。现在你去离姑娘家吃午饭吧,等你吃完回来我们再去吃,我们不能同时出现在他们家,这你已经知道了,因为这我们才躲在浴室里的。在你去离姑娘家之前,我们俩一直睡在他家门外,后来你占了我们的位置,我们才搬到你这里来,这也是离姑娘的旨意。”

他去吃饭时,离姑娘的父母就像没看见他似的。他吃饭便吃饭、念杂志便念杂志,两位老人根本不用正眼看他一下,那只猫也变得分外安静,任凭他们在它身上抓来抓去的,一声不响。皮普准觉得很没趣,又怀疑他们已经不把他当女婿看了。不过要是真不把他当女婿看的话,他们又怎么还让他在家中吃饭、停留呢?这件事成了一个大疑问。他又觉得自己不应该在此地久留,但又没地方可去。闲得无聊,他便一次又一次地走进浴室,查看他和离姑娘呆过的地方,回忆那些细节。在他那衰退的记忆中,似乎只有这一件事是可以回忆的。其它的事,比如说,他怎样出生,怎样长到了五十二岁之类,全都在脑子里成了纠缠不清的乱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