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程(第20/36页)

“你不应该选择这个时候使用浴室。”老头子忍住笑说道。

皮普准只好回到客厅坐下。

“你可以将文章里的那句话再读一读,看看通不通顺。”离姑娘的父亲又说。

“哪句话呢?”皮普准问道。

“你还不明白吗?”

“请你告诉我。”

“你不会不明白的。”

“我一点也不明白。”他在喉咙里咕噜着,烦躁地将那本杂志翻来翻去的。

离姑娘的母亲开始烫鸡了,她提着一壶开水刚一倒下去,那只鸡就从桶里蹦了出来,满屋子乱跑。老妇人在客厅里追过来赶过去的,脚下一滑,忽然跌倒了。皮普准走过去想搀扶她,却被她狠狠推开,指着鼻子骂了一顿。

“自从你来到这个家,你就处处挡我的路,”老妇人愤愤地说,“这下弄得鸡也杀不成了。你这一事无成的家伙,你不是五十多岁了吗?”她说到这里忽然睁圆了老眼,猛地一扑,逮住了那只垂死挣扎的大公鸡,再次将它塞进盛了开水的桶里,一顿乱搅。

“刚才是谁在浴室里呢?”皮普准问道,“吵得那么凶,现在又一声不响,总不会飞出去了吧?”

“你不应该死死地纠缠这种问题,”老妇人说,“难道我们心里就没有烦恼吗?你把我们的侄女逼走了,我们怎样来对待这个问题呢?最终我们容纳了你,还让你睡在门口,为你的事彻夜不眠。我和老头子都是那种知足常乐的类型。可以说,‘午夜的登陆者’那篇文章里有着所有的事情的答案,你一定要找出那句关键的话来,你的生活才会有一个中心。刚才你去了老王家,他给了你这本杂志,实际上这本杂志原来就是你的。我的意思是说这本杂志原来就在你家,你买了它,却并没有拥有它,现在老王亲手将它交给你,你就开始初步拥有原本就是你自己的东西了,所以不要不耐烦。猫身上的跳蚤最近又少起来了,这不是某种希望吗?”

皮普准将手中的文章看了又看,一句一句地读出声来。两位老人瞪着他,表情呆板。不论怎样翻来覆去地读,他心里总是纳闷,总是懵懵懂懂,他渴望有一线光从那字里行间射出来,照亮他那昏暗的大脑。这时那只猫又来了,咬扯着他的裤管,“呜呜”地叫着。皮普准觉得这只黑猫是个最大的谜,谜中之谜。

“泛滥的河水就像妖魔一样翻腾。”他读道,只觉得周身发热,脑袋里“哗哗”乱响。

“停下。”老女人说,“这不就清楚了吗?”

但皮普准心里并不清楚,他又听见那两个女的在浴室里肆无忌惮地闹,他终于按捺不住,冲向浴室,猛地一脚踢开了房门。

浴室里面站着在餐馆里遇见的那两个老头,他们抚着胡须,镇定地看着皮普准。

“你们是谁?”

“这还用问吗?你早知道了。”其中一位答道,“我们是这里的常客,和你差不多,我们也是他们家的女婿,几乎和你同时来的。”

“我并不认识你们,为什么你们总来纠缠我呢?在办公室也好,在这里也好,你们弄得我不能安生。”

“确实是这样,”老头说,“你从来不认识我们,也没有这个必要,否则我们就到树林里去了,你得到香木的那片树林。不过现在,我们没功夫和你讨论,老王在等我们俩呢。”

他们挽着手出了门,皮普准追了出去,看见他们下了楼,摇摇摆摆地进城去了。

“原来你们还招了两个这样的女婿来家里,”皮普准气愤地说,“你们真是贪得无厌!什么人全招了来,好让我们相互牵制。现在我的生活全毁了。”

听了他的这些话,离姑娘的父亲瞪着他问:

“是我们招了这两个人来的吗?”

“不是你们又是谁呢?”

“这两个人对我说,他们是受人之托,特地来帮助你渡过难关的。我还以为你们早就串通一气了呢!你现在不满意他们,把气发到我们身上,真是不识好歹,恩将仇报。喂,假如你对我们不满意,你可以走呀,你现在就回你自己家里去吧。”离姑娘的父亲将他推出门,将门关上了。

皮普准神情恍惚地上楼,眼前晃过熟悉的楼道,楼道里放着撮箕,堆着煤灰和杂物。一些房门紧闭着,一些敞开着,从敞开的房门可以看见里面的客厅,那些客厅里都放着一个煤炉,炉子上的开水在冒着气,蒸气弥漫着,充斥了整个房间。看见这一模一样的住所,皮普准的脑子里忽然冒出杂志上的一句话:“登陆者在大街小巷中巡游。”也许这句话便是关键之中的关键?他无法确定,他的脚步变得迟缓沉重。

当他打开自家的房门时,又吃了一惊,因为他新近买的那些用具又被人搬走了,其中有一盏台灯、挂在墙上的一面镜子、还有厨房里的碗筷之类。唯一留下的东西仍是那张钢丝床,床的中央似乎塌下去了一点,床上的被褥像是有人刚刚在上面睡过。皮普准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屁股坐在床上发起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