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凿(第35/41页)
“你应该早就料到他对你的看法了。”
“没有,我这是第一次听说。我好像什么全不明白了。”我呆呆地注视着天花板。
“难道这不是必然的事吗?”
“也许吧,可我为什么这么心神不定呢?”
“那就坐到我的身边来,把你的手交给我。”
我将我的手机械地放进他冰冷的掌心里,我一点冲动都没有,像做梦似的看着他,我看见他满意地笑了,他开始把我的手举到他的眼前去细瞧,好像有什么东西写在我的掌心似的。接着他又朝我的手掌心哈气,这时我就感到不舒服了。我想抽回我的手。我想到原先我那么盼望这一刻,现在到来了,却又不高兴。从鼓鱼口里呼出来的不是气,而是一些粘液,同时他整个人也显得有些肮脏了,他的喉咙里有痰在呼噜作响,我甚至还看见他眼角有一粒眼屎。我猛地一抽手站了起来,屈拢手指,只觉得掌心里滑滑溜溜的,像是一些鼻涕。
“你的床,也许可以躺下两个人呢,只要侧着身子就行了。”他嘻嘻地笑着。
“可是现在,我想出去走一走,这屋里,这屋里多么黑啊。”
“一个月前你可不是这样说的啊,你从这里逃出去,情况会有所改善吗?你还是那样拿不定主意吗?三弟,你就像一条变色龙,我简直不认识你了。”
我在心里嘀咕着:他才是一条变色龙呢,他变成这样子了,让我怎么还能始终如一啊。不过我对自己的变化也确实不理解,以前他干干净净,冷若冰霜,我那么想接触他的肌肤,现在他变脏了,我就厌恶起他来,我怎么这么容易改变呢?
“那么我就不走。”
“这就对了,你躺下吗?很久以来你就盼望这一天啊。”
“躺下就躺下。”
我赌气地脱了衣,他侧身给我让出了位置,我也侧身钻进了被窝,我们背对背躺着。一会儿他就坐了起来,然后朝我的背侧转过来躺下了。我有点紧张,全身绷紧。但是他躺在那里并没有动,只是说起话来。
“你母亲的匕首是伤不了我的,你那么害怕,实在是一桩大错误啊,很多人都自以为伤害过我,把自己搞得很紧张,要是让他们知道实情,他们就不会那么想了。我把他们惹得生起气来,然后他们就来攻击我,结果却是谁也想不到的。”
“原来你在戏弄我!”我气哼哼地坐起来,“我要下去了,这个床太窄,躺不下两个人,你呆着吧!我是一个诚恳的人,天生不会装假,莫非像我这样一个人,就不允许有一些独立的意志吗?”
我一边穿衣服一边看他,我看见他的脸迅速地阴沉下来,然后他眼里盈满了眼泪,转过身去面向墙壁。
我立刻在床边跪了下来,用我的头磕着床沿乞求道:
“鼓鱼!鼓鱼!我真的不是想惹你生气啊!像我这样一个人,年纪已经不小了,昏头昏脑地过了这么多年,忽然提出什么独立意志,我的确是在吹牛呢。请你理解我吧,我有些小小的嗜好,有些个放任自己,时常说些大话,你犯不着为这个生气,一点也犯不着。你这就让一让,给我让出点地方来,我要继续和你躺在这个床上,这个床并不窄,我刚才是发昏了,这个床其实宽得很,只要我摆正了位置,我们俩躺在上面绰绰有余,因为这是父亲设计的,当时他就考虑到了这一点,他是个深谋远虑的人,我只是他操纵的木偶,这个木偶有时还爱吹吹牛,吹得天花乱坠,因为这使他舒服……”
鼓鱼“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我心里的石头这才落了地。我继续哀求下去:
“你是个胸怀极其宽广的人,这么久了,你还没有遗弃我,你真有耐心啊。我每天早上醒来就问自己:‘鼓鱼今天会不会走呢?’可是你没走,你还住在我头顶,你甚至还下来睡在我的小床上,这样的幸福可不是天天有的。我刚才一时得意忘形,就践踏起你来,我真令人恶心!鼓鱼!鼓鱼!你让一让吧!我只要很少一点点地方就够了,我要安分守己地躺在这里,和你重温一些好梦,和你诉说一些我心里的飘渺的事。”
鼓鱼动了一下,稍微挪过去了一点点,仍然面对着墙。
我连衣服都来不及脱,连忙挤在床边躺下去,我面朝他的背,有点挤着了他,他不高兴地扭了下身子,往墙那面靠了靠,为了怕再挤着他,我只好用一只手,以这种别扭的姿势撑在床沿。
“你怎么要占这么多地方呢?你就不能变薄一点吗?”他一边咕噜一边又动了几下。
我差点掉到了床下,仅用一只手死死撑住。
这时我才发觉,和他躺在一起其实是一件很难受的事,他完全不知道顾及别人,他想动就动,想翻身就翻身,我当然只好成了他的牺牲品。我像一堵墙一样全身绷得笔直,侧立在床沿,就像杂技演员似的。有一回我掉了下去,把腰都扭伤了。我掉下去时,鼓鱼趴到床边看了看,很不高兴,责备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