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凿(第32/41页)
“不,不!”我哭起来,“我干不了这种事!啊,我怎么落到了这种地步啊!我,一个寄生虫,一个不甘消失的废物,为了活命落到了这种地步!”
二哥用他僵硬的双手抚摸我的肩头,呵护着我说:
“不要哭,你不要哭啊,一切都会过去的,你会好好的。不要把问题想得那么严重。你只要想一想,这么多年了,我和母亲还不是住在一个屋顶下。我的腿伤已经好了,我差不多忘记这回事了。你对我说过,他曾经骑在你胸口上,那种感觉比死还难受。啊,不要怕,没关系的,一切都会好好的。”他拍着我的背,顺势弯下腰捡起那个纸包,塞进我口袋里。因为我还在抽搭,他又继续抚摸我。
我和二哥的会面导致了这样的结果,是我怎么也没想到的。我伤心地低头往家里走,二哥在旁边伴陪着我,他说他不放心让我一个人回家。已是深夜,远处的河流中有轮船在鸣汽笛,失眠的旅游者在甲板上踱步。我们来到了狭窄的楼梯下,二哥一定要搀扶我。楼梯挤不下两个人,我们紧紧地擦着墙和扶手,侧身往上走。我在一级阶梯上绊了一下,往前一栽,黑暗中只觉得二哥倒在了我身上。挣扎了好久,两个人才重新站起来,这时楼梯间的灯忽然自动地亮了。在灯光下,二哥忽然怕得要命,用双手挡住自己的面孔,说他不能陪我了,还说有的事他万万没料到,太可怕,说着就蒙着面下楼去了。
我的手伸到裤袋里,抓住了那把水果刀,我把刀拿出来,往楼梯下面用力一扔,刀子碰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当当”的声音,那响声吓坏了我。
进了房我就把门闩上,不开灯,坐到床上去了。
一会儿就听见鼓鱼在头顶连续地敲击,那是一根铁钎被砸在水泥地上的声音,一下比一下有力,挫败了我心里一切隐秘的企图。我在听,我过于专注,不知道晨曦已经从窗帘那里透进来了。
十二
鼓鱼懒懒散散,无精打采,苍白的面孔变得粗糙起来了,两手也弄得邋里邋遢。他就像没认出我似的朝前走,两臂垂直地放在身旁,完全停止了摆动。
“鼓鱼!鼓鱼!”我沉痛地呼唤他,急急地追了上去。
他站住了,并不回头,他一定是早就知道我在后面。
“我要走了。”他轻轻地说,“你还要同我说话吗?这一次我要出远门。”
“不!”我闷闷地吼了出来,伸手抓住他的前胸,“你以为我是一个心肠软弱的人吗?你这个木偶,僵尸!我不知道我那老父亲当初为什么会看上了你!你这个没有实体的衣架子!你对任何人都没有任何好处,只会把人心搅乱,然后一走了之。你是个什么人?为什么你以前从来没有来找过我?嗯?”
我用力摇晃他,比我高大得多的他竟然像散了架似的塌下去了,他闭上了眼睛。但是我不能放过他,我继续摇晃,把他从地上提起又摔下,指责他,弄得自己的喉咙都嘶了。
“你以为父亲派了你来,你就有权利践踏我的一切了吗?你弄错了!你这个不怀好意的小人!你闯进我的生活,像头猪一样将我啃得体无完肤,对,你就是头猪!现在一切都变了味,一切都远远地离我而去,你却做出漠不相关的样子要走了!我怎么啦?你,把那些秘密全都告诉我,否则我要让你吃苦头!是谁要你来找我的?我睡在我的小床上好好的,熬过了一天又一天,并没有出事,直到有一天,你大摇大摆地走了来,指手画脚,说些诱骗的鬼话,对我许诺下某种希望,让我跟在你屁股后头跑。然后,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以为时机已经成熟了,朝我踹出了一脚,致命的一脚!我的生活完了,我没法恢复到从前那种样子了。我白天坐立不安,倾听着你在楼上弄出的声响,打开门等待你走进我的房间,到了夜里,我就如丧家狗般在外游荡,以前的宁静被完全破坏了。我还越来越警惕,越来越自作多情,时常无缘无故地激动,把自己弄得精疲力竭。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你这个只顾自己,不管他人死活的恶人,我决不能饶了你!”
我愤怒至极,一拳朝他打去,他立刻倒在了地上,一条左腿还痉挛了几下。
我被眼前的景象吓坏了,因为我万万没想到他会如此脆弱、不堪一击。我立刻朝他弯下身去,小心翼翼地捏住他的手,呼唤着他。我的脸与他离得这么近。
他的手越来越冰凉,脸上却意外地泛起一层稀薄的红晕,额头上甚至出了点汗。
“三弟,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爱你啊。”他吃力地说,天真地眨了眨眼。
“不要说爱与不爱这种鬼话了,我们现在都要冷静。你再仔细想一想我的处境吧,难道你还是要走吗?你不能留下吗?刚才我打了你,我太莽撞了,我心里充满了歉意。但是你想想看,除了我,还会有谁如此的需要你呢?为了你,我甚至忘记了我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