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玉林湖(第10/12页)

“这种与我的对峙很有些年头了,那时她总在夜间做钳工手艺,一个又高又壮的女人。你想,她居然现在还理直气壮地坐在那里,她才不要什么隐身术呢!她帮我做钥匙,你能保证她就不偷偷多做一把?所以你可以相信,凡是我能去的地方她都能去。”

他说话间那母鼠猛地一下冲过来,在他腿上咬了一下,老头“唉哟”一声弯下身护着小腿,痛得抽搐起来。老头呻吟的时候,有两个身影在门口闪现了一下,然后脚步“咚咚”地上楼去了。

我突然觉得十分愤怒,那两个人凭什么占据楼上的好房子,而我却要与老头一块挤在这龌龊的小楼梯间呢?谁给了他们这种特权?也许老头真是老了,心有余力不足,才让他们占了这种便宜;也许他们有他们自己的“规则”,这个规则与老头的规则已融汇在一起了。就因为这一点,老头才显得有点犹豫不决的吧。我看出来,老头已远不如我刚看见他那会儿那么镇定,那么目标明确了,他似乎在重新衡量,又似乎在反思什么的。我问老头,二楼的房门钥匙是哪一把,我想上去看看,老头劝我不要去,又说我去了的话会感到无地自容的,因为那里面是种特殊的氛围,谁去了都会感到无地自容。

我决心用手中的钥匙去打开二楼的房门,让一切真相大白。我站在门口,将手中那一大串钥匙一把一把去试,试了几次,就听见里面有脚步声,似乎要来开门了,我突然脸红起来。脚步停在门边,一阵嗡嗡的说话声,我正想离开,那说话声又离远了,可能他们去了房间的另一头。我踌躇了一会儿,又鼓起勇气用一把一把钥匙去套门锁,我开始怀疑这一大串钥匙里面并没有二楼这个房门的钥匙,我强迫自己继续这机械的动作。越继续下去,害怕和不安越增长,我想起老头所说的“无地自容’,里面到底是怎样一番景象呢?似乎是,有一对男女在那里面实行隐身术,如果我不顾一切地闯入,会后悔一辈子吗?连老头都没有把握的事情,我能料得到吗?我的手中只剩四把钥匙了,只剩三把了,只剩两把了,最后,只剩一把了。我停了下来,也许只要一伸进去,门就开了,也许相反,我根本没有这个房门的钥匙。里面的嗡嗡声还在响,时远时近,我到底想干什么?我凭着冲动跑到这里来,一心想打开这个房门,可在关键时刻却又犹豫起来。有这种可能性:这个房间不属老头的管辖范围。”

我拖着脚步再上了一层楼,我随便用一把钥匙去套门锁,房门立刻打开了,里面坐着三个女人,正低着头在织袜子,我进去后,她们都没抬头。后来那个老的去了厕所,弄得水龙头哗啦哗啦响了好久,一直到她出来,水龙头还在大放自来水,可是三个人都装聋作哑,只顾低头织袜子。我站在那里时,听见二楼发出了一阵凄厉的哭喊,这三个女的立刻交头接耳起来,说些什么我听不清。她们无疑是情绪十分激动的,激动了一阵之后,三个人又恢复了呆板的表情,照旧低下头织袜子。

“一定是老鼠使得你们心神不安,你们才织袜子的。”我站在屋当中说,“你们看,我有二楼那个房间的钥匙,想开门就可以开。”我举起那一大串钥匙,摇了摇。

她们还是没抬头,我愣在那里,不知怎么办才好。终于,我觉得我该走了。我机械地下楼,回到楼梯间,看见老头直挺挺地坐在床沿,他的样子使我想起一个熟悉的人。

“我和老文约定的时间快到了。”他抬头一笑,“当初关于那个湖的设想实际上是我告诉他的,他一直到最后都以为是那么回事,我却中途改变了主意。这中间的过程很长啊,要从养老鼠的经过讲起。我想让你知道一下,我虽然给了你这一大串钥匙,可它们帮不了你什么忙。你现在与我当初的情况差不多,当初我将钥匙拿到手,很是轻浮了一阵子,后来才知道没有用。我现在问你一个问题:当时你和老文在路途上寻找那个湖,你们俩都戴着手表,老文戴的还是夜光表,那么你们有没有精确地计算过所行走的时间呢?”

“没有,只不过是大致估计一下罢了。”我心里有根弦一颤,久违的感觉又回来了,这些天我差不多已经忘了。“这一串钥匙里面,到底有没有二楼那个房门的钥匙?”我又问。

“这个问题和关于那个湖的问题是一致的,我们总在这里头迂回,你最后会得到一些线索,当然线索也是没有用的。我对你有个建议,你马上去街对面的那栋房子,那一男一女原先住过的,今天那里来了一个新的房客,你与他熟悉一下有好处。”

我走进那栋平房,里面一个人也没有,我又看了看床底下,也是空的,前后两间房都是这样。但是我嗅到了一种特殊的气味,这气味我非常熟悉,只是说不出来。我坐下来,这些天来第一次沉浸在回忆之中。我记起了荒凉的路途上的旅店老板,路边美丽无比的景色,以及老文那种永远得不到安宁的生活方式。正当我遐想之时,有一只老鼠进入了房内,这是一只硕大的黑鼠,它满不在乎地一跃而起,跳到了桌上。它的行动扇起了一股风,我从风里又闻到了那股特殊的气味,我想起来了:这便是路途上旅馆里的那股味,还有穿长袍的老板身上也是这种味,当时我误认为是烟草味。那么老头声称的“新的房客”也许正是这只老鼠?它是老头派来的吗?那两个人并没有死,它来干什么呢?难道要吃我的肉?老鼠大模大样地在桌面上来回巡视,它并不打算袭击活人,它的风度确实像一个“房客”,我倒像入侵的贼。我想,要是当初我们好好地计算走过的路程,一分一秒全搞得清清楚楚,会有什么情况发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