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玉林湖(第8/12页)
老头的房里有一个炉子,烧着煤火。他拿出一个很大的瓦罐,在火上忙了一气,屋里弥漫起一种类似臭鱼的味道。然后他找出两个碗,将罐子里黑糊糊的东西倒在碗里,对我说是“米粥”。那粥淡而无味,很快我就喝完了。老头洗了罐子和碗,放在角落里,关了灯和我坐在床上。很快就听见老鼠猖狂起来了,到处乱窜,甚至来咬我们的脚,跳到床上做窝。我想请老头打开灯,老头就生气,说老鼠从来就这样,我们还能一天到晚开着灯吗?再说城里马上要断电了,以后不要说电灯,连蜡烛都会买不到了,我经历了这么多事,还是这样娇气,很不应该。我就不说话了,我一不说话,他又开始长篇大论,还扭来扭去,弄得床板一闪一闪的。
“你知道吗?我这个地方是老鼠的家啊。为了老鼠,不久前我与你们这栋楼里的人进行过一场大战,我被打垮了,躲到了这个楼梯间,老鼠们也随我到了这里。有一些人,因为寂寞,也因为狭隘,成日里追逐老鼠,放夹子,捣鼠洞,还用开水灌洞,用毒药引诱。老鼠们无处藏身,便成群地往外逃,逃到街上,又被埋伏在那里的人袭击,死伤无数。我不说这些伤心事了,我要告诉你一个新的动向,与我们切身有关的。在我们对面的那栋平房里,有一男一女已经做好了准备,打算今夜来占领我们头顶上的这一家,他们已经在那边觊觎了好久了,只因为顾忌到我才没有行动,他们知道我在暗中维护着一种规则,这是他们最头疼的事。开始他们想等我死后再行动,现在又改变了主意,打算采取强攻,我看见他们在作准备,我可以带你去看看,反正现在也睡不着。不瞒你说,我最喜欢在夜间活动了,和老鼠一起住久了,性格也变得像老鼠了。你轻一点,嘘,别开灯,我们这就过马路去。”
门虚掩着,我们进了那栋房子,老头和我在长长的过道旁埋伏下来。卧房里有灯光从门底下射出来,老头爬过去,紧贴着门偷听。我害怕起来,便往后退缩,一直退到厨房,厨房里也有一盏小灯,有两个人在嗡嗡地说话,一个男的一个女的,两个人的声音都非常痛苦。他们说到一种隐身术,女的反复地用一条白被单将自己裹起来,问那男的还看不看得见她,男的说看得见,女的长叹一声,泄了气,将被单塞到水槽里面。最后女的又说她要穿墙,请男的将墙壁挖一个洞。男的就认真地用二齿锄开始挖,声音震天响。挖了几锄,女的又说不挖了,还说这种方式太可笑,什么结果也不会有的。再接下去,两个人都沉默了,垂头丧气地伏在餐桌上。我躲在食品柜后头的阴影中观察到这一切,真是很惊讶。那两个人年纪已经不小,脸上都有了很深的皱纹,怎么还会干这种天真的事呢?我听见两个人在痛苦地呻吟,男的对女的说,要想隐身,恐怕只有依靠自己的意志,任何这些小小的手段都不会有什么作用的。忽然女的显出警惕的神气,站起身在厨房里来回走动。我连忙屏住气紧贴地面往回缩,我的脚触到了一样硬东西,原来是老头的胳膊肘,他也退到了走廊。我们一齐向外溜走。
“他们准备动手了,”老头低声说,“老鼠药和匕首。”
“谁?”
“那一男一女,你都看得清清楚楚。”
“啊,你太多虑了,那是两个可怜的人,根本没打算行凶,他们只想尽快让自身消失,他们正在做实验。”
“那是一个骗局,你很轻易地就被蒙混了,你没有看见匕首吗?”
“没有。你到底是说谁呢?我被搞糊涂了,是卧房里还有两个人吗?那么,这个房子里就有两男两女,做着不同的事,我看见的和你看见的完全不同。”我的口气有点得意了。
“你这傻瓜!”老头喝斥道,“你对规则一窍不通。我不愿和你争,让我们埋伏在这屋檐下头,他们很快要出来了。嘘!老鼠!”
回头一看,房子里的灯全熄了,两个影子向外飘去。他们正在小声说话,语调仍然十分痛苦,女的和男的吵了起来,女的站住不动了。男的来拖,两人磕磕绊绊往前走。走了没几步,女的挣脱出来,藏身于一根电线杆后面,男的摇头,挥手,唤她出来,她不情愿地出来了。
“那女的始终想着隐身术的事,”我说,“她太痛苦了。他们是朝街的另一头走了,根本没打算进我们的楼,你看——”
“他们走不远的,这栋楼是他们唯一的可以隐藏的地方,我在这里看了他们这么多年了,等一会儿他们就要回来的。入侵的事很快就要发生了,现在先回我家里去,让我们在那里等。”
我们在老头房里等了没多久,那两个人果然来了,激烈地争论着,扭打着,弄出很大的喧哗,女的还发出凄厉的尖叫。她一叫,房里的老鼠就如发了疯一般乱窜乱咬,我们呆不住了。听见那女的不停地说:“不要留一点痕迹!不要留一点痕迹!”还用脚跺楼梯。老头告诉我入侵就要发生了,正在我们头顶这一家,要我仔细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