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空响炮(第5/5页)
老棉袄搓搓手,点了一根烟,烟头毫无声息地烧着。他决定了,这次回家,一定要去放个够。
◇◇◇七◇◇◇
赖老板毫无睡意,爬起来开窗,点了一根烟。零点过了没,城里没有半点动静。天上乌漆抹黑一片,四周安静得吓人。竖起耳朵听,隔壁有几户看春节晚会的人家,电视机开得太响了,衬得整个小区更加死气沉沉。
要是不讲,真不晓得这是过年呢。赖老板忽然气急了,却不再为生计发愁,纯是一腔正义憋在胸了。一口烟吐出来,唉,这种日脚,过得是一点样子都没有了。
双响炮也好,电光串也好,赖老板总觉得,炮仗的效果,和防空警报是一样的。譬如要把全小区快速集中起来,点一串鞭炮最好。没办法,人爱轧闹猛呀。往日里,十发礼炮响出一发,远近居民就纷纷开了窗,探了头。响过三发,闲着的走出家门,循声过去看看,谁家办事体呀,新娘子好不好看呀,婚车气不气派呀。运气好一点,还能捞到几支中华,一包喜糖。拿回家去,沾沾喜气,饭桌上又有事情好讲了。
现在没了炮仗,结婚变成了打地道战,这头悄悄送嫁,那头悄悄迎娶,好像多见不得人似的。搬家的呢,进出毫无声响,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不晓得,隔壁就添了户新客人。少了这点动静,叫干巴巴围观的人徒生尴尬,办事的也总觉不够体面,只好变着法子出声响。有人想出来搞车队鸣笛,结果吃了罚单。有人现场奏乐,这下倒便宜了沉寂多年的锣鼓队,吹吹打打又有活接了。赖老板越想越气。
敲锣打鼓,多少乡气,不晓得的还当是送葬呢,好跟千响万响炮比吗。赖老板手指一松,烟屁股从阳台缝里漏下去。
刚落下去,只听得砰的一声,耳边一阵余音。赖老板吃了一惊。不可能啊,我这是烟屁股,又不是炮仗卷,怎么炸得开来!还没回过神,紧跟着又是几声巨响,砰,砰砰。
躺下的人都清醒了。砰过五声,老老小小都穿上衣服,开窗开门来望了。顶楼窗口有人喊,河滩边!在河滩边!众人往南面河岸望去,什么烟火都没看到,天上仍是灰黑一片。
烫头刚往回家的路上走了没几步,一回转,循声赶去。她有点紧张,没想到自己一根弦崩了这么多天,竟在如释重负的时刻,突然被推到拉弓口上。冷静下来听,声音确实是从河那边几栋楼传过来的,也许岸边风大,火药味冲淡了,此前才会毫无察觉。
砰砰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烫头踩着声响跑过去。
赖老板站在阳台上,看着昏暗的小区渐渐苏醒过来,房间里,楼梯上,灯火通明。人们裹着毛毯,带上手电,纷纷踏出家门。有人想知道,谁胆子这么大,敢在风口上作对。也有人冲着烫头,要看她如何制止,如何收场。这种时刻,谁都不想错过。小孩子也跟出来了,一个个高兴地喊着。
炮仗声果真如同拉警报一样,把人逼出来了,往河边的防空洞跑去。路灯底下,人的影子重重叠叠,略带慌乱,又显得十分兴奋。烫头以身作则,像个引领疏散的人,跑在最前面。快一点呀!她给挤在人群中的组员发出信号。
砰砰声更加近,更加密集了,密得像人们加快的脚步,交头接耳的谈话。烫头和后面的人举起手电,往同一方向照去。捉牢了!
远光照亮了一个歪斜的背影,站在河边晾衣服的绳子底下,一手握着螺丝刀,另一只手,捂住弯曲的膝盖。身前一片气球在风中乱撞。红的,绿的,各色都有。
瘸脚阿兴挥舞着螺丝刀,像公园里玩打枪似的,击破眼前密密麻麻的气球。砰,砰,响声在河面回荡,飘远。戳破的气球皮飞起来,又落下去,像几百响的电光炮,点完了,安详地铺在地上。
小孩子呼喊着,扒开大人的腿,朝气球冲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