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集〕(第8/10页)

骆玉珠呆呆地看着陈金水,提着鸡蛋转身向院外走去。

“痴心妄想!见谁都打听他消息,天下哪有这么不害臊的女人!”陈金水身后骂道。

走到门口的骆玉珠听到陈金水的话,回头将一篮子鸡蛋猛地朝陈金水丢了过去,鸡蛋砸到墙上向四周飞溅。

……

“上面要严厉打击各种投机倒把活动,像鸡毛换糖、街头摆摊这样的经商活动,是投机倒把,是资本主义的尾巴,我们应当给予坚决的打击,应当毫不留情地割其尾巴!怎么还能鼓励呢?”会议室中传来激烈的争吵。

冯大姐与骆玉珠紧张地坐在会议室走廊里的椅子上,骆玉珠察觉到冯大姐的不安,暗暗攥紧她的手。

会议室里谢书记一脸地波澜不惊,抱着胳膊扫视着每一个人,目光落在埋头记录的邱英杰身上:“小邱啊,你这个北京飞回来的高材生怎么一言不发呢?”

“谢书记,各位领导,我回来这几天在我们义乌做了几天社会调查,尽管我们在抓紧封堵治理,做小商品交易的老百姓不是越来越少,而是越来越多了。”邱英杰看了眼谢书记,谢书记的目光支持他继续说下去,“我就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们义乌自古有鸡毛换糖做小买卖的传统,即便批资本主义最激烈的那几年,义乌始终没断过摇着拨浪鼓鸡毛换糖搞经营的历史,甚至一些大队、生产队、公社干部亲自带队外出了。”

陈金水紧张地瞪着邱英杰,一拍桌子:“胡说八道!你听谁说的?那时你还是个娃娃!”

谢书记端起茶杯,轻描淡写:“陈镇长,干嘛这么激动,是不是你也带过队啊?”有人低声窃笑。

邱英杰镇定自若地说:“问题出来了,为什么鸡毛换糖在我们义乌像野火春风,你怎么打、怎么禁、怎么赶,它就是断不了根呢?我看是市场的春风从民间吹来了,它蕴涵着天地之间的正气,有和风柔雾,又有攻势凌厉的疾风暴雨。老百姓告诉我一句话:穷到头了,自然就得想办法求活命了!”

众人鸦雀无声,邱英杰深吸一口气:“当年我去北京求学的列车上,曾经遇到了一个小兄弟,他给我深深地上了一课。对了,就是从你们陈家村走出来的,他叫陈江河,小名鸡毛。”

陈金水无比震惊地看着邱英杰,众人面面相觑。

“他凭着鸡毛换糖以物换物练就的本事,这些年从东北走到了海南,从上海走到了西北,成了名副其实的全国通。我始终记得,那年他肩上背着袋子,挤进车厢的样子,左边是鸡蛋,右边是红糖,一路跟我聊到了北京。从那一刻起,我真正见识到了我们义乌人的生命力。正是这个身影告诉了我,回来是值得的!只要给点春风,给一点机会,这片土地上的老百姓,凭着他们的睿智和勤奋,就不会再穷下去!”谢书记带头鼓掌,开会的干部跟随鼓掌,陈金水恍然若失地呆坐在那。

会议室门外的骆玉珠慢慢站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激动的目光闪动着晶莹的泪水,呼吸急促起来。

谢书记示意邱英杰坐下,扫视众人:“大家都知道那天拦车的事,那个冯大姐跟我诉苦,说我们义乌人祖辈穷,穷就穷在人多地少田又薄。可为什么还能在此生活繁衍至今呢?就是义乌人会经商。她叫我别小看这鸡毛换糖,它教会了义乌人敢闯、肯吃苦的本事。我谢某人没敢小看!我就想人家过大年欢天喜地的,我们义乌货郎却在冰天雪地里走南闯北,没日没夜,一脚滑一脚蹿地翻山越岭,挨家挨户去用糖换鸡毛、换鸡内金。回来后将上等的鸡毛出售给国家,支援出口,差的直接用来做地里的肥料,把鸡内金卖给医药公司,自己呢赚回一点小利,这样利国又利民的经营,怎么可以说成搞资本主义,当资本主义的尾巴割呢?”谢书记激动地拍起桌子,邱英杰眼中闪动着光亮。

会议室内一片寂静。谢书记继续说着:“刚才邱英杰同志提到的那个鸡毛,那是个传奇人物啊,要想办法把人家请回来,我希望有一天鸡毛这样的义乌人越多越好。今天我也把拦车的两个当事人请到了这里,一个是冯大姐,一个是骆玉珠。请她们进来。”

骆玉珠与冯大姐走进会议室,干部们转头打量着她们。陈金水的目光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那天你们问我这个做书记的,能不能把扣押的货还给你们?我说容我再想想,因为我这个书记也难一言堂啊!今天就让参加会议的所有同志一起做个决定吧,同意归还的请举手!”谢书记带头高举起手,邱英杰毫不犹豫地举起来。

“天下的事再大,也大不过老百姓要吃饱肚子。”谢书记一锤定音。他的目光扫过去,县长、副书记、副县长零零落落地举起了手,所有干部陆续举起,陈金水撑到最后无声地叹了口气,也慢慢举起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