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一位女士的罗曼司。她为什么向一位邮迷要走了一枚(第9/11页)

她翻过一通以后,便懂得了什么叫专题集邮——齐壮思所列的专题真有意思,首先,有“艰辛的历程”,用一张张各个解放区的邮票,配合以解放后发行的涉及革命历程和革命圣地的邮票,展示了从太平天国起义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的全过程;其次,有:『壮丽山河”、“艺术瑰宝”、“体育之光”、“五彩缤纷”……

她一页页翻著,一枚枚赏著,竟忘了所为何来。

电话铃响了。齐壮思拿起电话,他几分钟后便回到了改革的潮峰之中,搁下电话,他问慕樱:“你来,有什么事吗?”

“我要离婚了——”慕樱对他说。

齐壮思不解地望著她。他进入不了情况。部里的工作人员离婚的事他不管。他只是本能地问:“为什么?”

慕樱便直望著他,乾脆地说:“因为我不爱我丈夫了。我爱你。随你把我怎么样,反正我爱你。”

齐壮思明显地一惊,但那只是一种受到意外干扰的反应。他依然不失其固有的沈稳与威严。慕樱爱的就是这种气魄和风度。她恨不得立即把她的嘴唇贴到他的手背——其时齐壮思那只汗毛颇重的、肥实厚重的右手正搁在案子上;他用那只手的手指敲了敲案子,冷静地望著慕樱说:“原来是这样。你回去吧。我没有时间和精力卷入这类的事情。请你务必克制一下,不要打扰我。”

慕樱从齐壮思家里出来以后,没有坐车,顶风一直走回了部里。她感激齐壮思的坦率。她理解他的处境。她并不企望他马上作出反应。她跟所爱的和所不爱的都说清楚了,她沈浸在一种自我道德完善的快感中。

几天后部机关里便传开了慕樱闹离婚的事,人们到医务室来看病取药时,表情大都十分不自然。有的女同志竟不但背后戳她的脊梁骨,还当面给她冷面白眼,她却安之若素,服务态度比往常更好。

最后她终于又一次离成了婚。她表示什么也不要。葛尊志倒主动去换房站,用他们那两间房(其中一间是葛尊志找人帮著盖起来的),换成了两处单间的房屋,她选择了现在这个四合院的那间西屋。她觉得自己又一次获得了解放,赢得了自由。

针对单位里许多人对她的訾议,她爽性利用一家刊物组织问题讨论的机会,寄去了一篇系统地阐述她的观点的文章。她坚定地认为:婚外爱情是合理的,爱情的多变性是由爱情这种东西的本质决定的;如果爱情消失了,那么再维系婚姻关系便是虚伪,是真正地不道德;要求爱情专一,是要求“从一而终”的封建礼教的陈腐观念;最严肃、最纯真、最道德的爱情,便是敢于爱自己真爱的,敢于对曾经爱过现在不爱的坦率地说出“不爱”,乐于迅速及时地脱离已经没有爱的关系;只要不是强迫性的感情关系,都是合理的,因而也都是道德的;离婚率与再婚率的上升,同居关系的公开化,不但不是“世风日下”的表现,恰恰是文明程度的提高……那篇文章被删去了一半,并显然是作为一种非正确意见“聊备一格”地刊登了出来;她因此收到了上百封读者来信,有一小半是骂她的,其余的都是声援与赞扬。

她在那篇文章里说:“责备爱情的多变,就如同责备世界本身丰富多采一样。一个关在屋子里不出去的人,他自然只能从狭小的天地去发现可爱的物件;一旦他走出了屋子,来到了田野,他必定会发现更加可爱的东西;而一旦他从平原登上了山岗,视野进一步得到拓展,他又必定会发现更高一级的美……随著视野的扩大、选择机会的增多,人们不断升华著自己的爱情,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问题不在爱情的多变,而在对所爱的物件是否采取了胁迫的获取方式,对所不爱的妻子或丈夫是否能在尊重人格的基础上妥善地解除法律关系……”

慕樱离婚以后,她既不回避齐壮思,也不干扰齐壮思。她知道,过不了多久,齐壮思便会离休退居第二线。经历过对独眼英雄的盲目热爱、对葛尊志的世俗情爱,她升华到了对齐壮思的超凡的精神恋爱。她等著他。她觉得,他其实也在等著她。

她以积极认真的工作,蔼然可亲的态度,不计诟骂的大度,又渐渐中和了一部分人对她的厌恶。她觉得自己是一只凤凰,正在圣洁的爱情之火中涅盘。

她开始集邮。她特别注意搜集“文革票”和新票。对“文革”前的旧票她采取慎重的态度。曾有人想以十八张一套的特 S44“菊花”票,换取她搞到的一张W2“毛主席万岁”票,被她拒绝了。对方很是吃惊,因为W2 票并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奇货,而凑齐一套 S44“菊花”票谈何容易!她不收“菊花”票的道理其实很简单,因为她记得很清楚——他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