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故事(第9/22页)

她什么也不想说了,像呛了一口水似地噎着,半天,透不过气来。

第一次被招到朱副部长处谈话,就这样结束了。

“你好好想一想,你什么时候想好了,你来找我谈!”

但朱之正想不到,当天傍晚,他坐车快到家的时候,就远远地发现了站在他们所谓部长院门口的杜小棣。他没让司机开进院里,说要到附近商店买点物品,把车放走了。他不否认,他是一个男人,在妻子过世以后,那时还在研究所,也和一个有夫之妇来往过好几年的,不是一尘不染的清教徒,何况早风闻她的公共厕所的雅号呢?他觉得这是一次机会。

他在研究所当所长以后,也尝到过权力的甜头的。

“那当然不是爱!半点不是,连对你的可怜也说不上。”

“没想到你还真卑鄙呢!”已经是他妻子的杜小棣笑了,像是发现了一个新天地。

--这世界上有绝对不卑鄙的人吗?

他承认:“小棣,我不可能比别人更坏,但,也不可能比别人更好!就这样!你信也好,不信也好!”

她说她信。然而也不要认为她真的信了,或者不信,她坐在梳妆台前涂脂抹粉的时候,除非地震,其它什么事情都不走心的。

他一边放慢脚步,朝即将捕获到手的猎物靠近,一边装作并没有看到她,而留意商店的橱窗,一边在琢磨,是采取曾经对一位有求于他的女技术员那种直截了当的手段,迅速地占有呢?抑或像和那位有夫之妇一样,朝夕相处,关怀体贴,慢慢地情感交融,心心相印,靠水滴石穿的功夫达到目的呢?因为有的女人能够接受突如其来的袭击,那个女技术员说过,猝不及防的暴力和强迫,有一点挣扎,甚至连贴肉的内衣都撕裂了,接着驯服,接着瘫软,接着暴风骤雨,那种意想不到的快感,给她留下的幸福是无以言表的。可那位有姿色而且风情十足的有夫之妇,就不同了,只是到了她极感激他,极可怜他,又极同情他,除了她把身子给他,再无其它可以表示她心意的时候,才把她家的门钥匙,塞在他手中的,还悄悄叮嘱着:“就一次!你知道,我挺害怕--”

自然,任何事情一开了头,这过程就不会马上结束。

那个温柔的会计主任,经常和他一起为他们那个被放逐到三线的研究所,到省里,到北京来要钱。那时候,林欣和他就像合法夫妻一样放肆和快活,那种恨不能死在他身上的疯狂,不顾不管的追寻性快乐的放纵,和她日常与阿拉伯数字打交道时的谨小慎微,竟是两个人似的。他感激那几年她给了他全部的幸福,若是那位会计主任肯离婚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娶她的。“这说明我虽然坏,但并不是绝对无情无义的。对不?”

“那个小段呢?”

“后来,她回上海了!我不是最坏的,对不?”

杜小棣点头,否则她也不会嫁他。

她记得,甚至在新婚之夜,她和衣而卧,薄薄的纱衫里,那掩映不住的旖旎春光,看得出使他心旌摇荡,不能自持的。即使到了那般情不自禁的时候,他也踌躇地,当然也是挺舍不得地说:“小棣,现在你后悔嫁我,还来得及!我不想让你委屈,也不想让你勉强,如果你心里还有巩杰,只是为了回报,才跟我结婚的。那么,小棣,你也不必说出来,那是很难开口的,我懂;你只要点一下头,我马上离开这个房间。”

--奇怪吗?真正的爱是在性以后才会出现的。

可在那个混沌的雾蒙蒙的傍晚,他的心像那颗鸭蛋黄似的夕阳,有些没着没落,拿不定主意的。是解决性饥渴第一,搂住这个女孩春风一度,以慰久旷之苦呢?还是有点耐心,让她自动上钩呢?当时,他很快找到了心理平衡,她是为了她的男朋友,奉献她的肉体,虽然凄惨,可心灵伟大;他得到了她,不但卑劣,还很龌龊渺小,而且背上乘人之危的恶名,既然如此,也就大家扯平了。他说他那时确实真像一条狼,不过拿不准,是一条伸出血红舌头,直扑过来的狼,还是一条披着头巾,装作外婆的狼,总之,想吞噬已到嘴边的这个猎物,已经迫不及待了。

他心痒难禁,可仍旧放慢步子,横竖那女孩离他卧床的距离,顶多半步。最后,索性走进了商店。朱之正婚后对杜小棣半点也不隐讳,他承认,那一刻他以狼的哲学,理直气壮的想占有她的,“反正,我不睡你,别人也要毫不怜惜地糟蹋你的--”

杜小棣尽管是个不愿走脑子的女人,听她丈夫坦陈他卑鄙的心曲,也不免惊吓得直起鸡皮疙瘩。她马上想到坐牢的巩杰,到底年纪轻,一切都是笔直的,心眼儿不那么曲里拐弯,可不像朱之正把人类,把世界描绘得那样肮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