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故事(第10/22页)

但是,当他回头透过商店的玻璃橱窗看出去,却不见了她的影子。

他立刻警觉起来,这个女孩子是不是在布置一个陷井,用色相来诱惑他,落入圈套,把柄抓在她手里,你怕身败名裂,你就得俯首听命。

这正是那个爱过他的林欣,一个山沟里吃地瓜长大的的女人,郑重提醒过的……他记起他从那个三线研究所,平步青云,要调到京城任职的前夕,那个实际和他正式妻子差不多的会计主任,说什么也不肯抛弃长期两地分居的丈夫,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实巴交的,甚至知道自己老婆有这段隐情,也忍而不发的本份人。这真是中国女人的奇怪心理,“我已经背着他做出这样的事情,怎能狠心再把那可怜的人扔掉。”

“你只爱我呀!林欣,你别骗自己--”

她承认这个事实,更不能忘怀他给她带来的快乐,但又谴责自己的不贞,和不守妇道,不值得他看得起,不值得他娶的。她认为他一个正在发达的人,不应该娶她这样一个不体面的不干净的女人。

那难分难舍的别离啊!到了明天天亮就要启程上路,也是他和她结束几年情感生活的最后一夜,往日的狂热,消失得一无影踪,衣服裹得不能再紧地,坐在床边看着这个即将走上仕途的幸运儿。

那段情分,她已经画了一个句号。

“你怎么还不睡?”

“你睡吧,明天你还要走好远的路!”

“当真不能改主意了吗?我可是要在北京等着你的!”

“别瞎说--”她捂住他的嘴。

“等你两年!”他倒没有食言,快三年了,才和杜小棣结婚。

林欣苦笑着,让他把一切都忘记,有的是好女孩子,只是要他小心,城市里有些花花绿绿的姑娘未必能像山沟里的女人那样赤诚,千万不要挑花眼,轻易不要把心交出去啊!

难道杜小棣在演一出串通好了的戏?

直到他回到自己屋里好一刻以后,才听到剥剥的敲门声。

果然是她,一个尴尬窘迫的她,迟疑地站在门口,似乎前面是狼,身后是虎,既不敢进来,又不敢离去。已经兴味索然的朱之正,本来打算用语言挫折她一顿的,看她讷讷地连话也说不上来,根本不是企图引他上钩的歹意,倒像是有许多迫不得已的难处似的。

“算了吧,杜小棣,你来的目的我清楚,我再说一遍,你是你,他是他,朋友归朋友,问题归问题,不要感情用事,不要胡思乱想,更不要做出不恰当的行为。我想,年青人,你是能明白我说的这番话,是什么意思的?”

当时,被他羞辱的杜小棣,简直恨死了他,一转身,努力控制着,不使自己哭出声来,跑出楼去。

如果不是这个小小的周折,朱之正肯定会急切下手的,也可能早得到了她,但却不会再有杜小棣的第二次出卖。她这么说,他也这么想的,也许她并不是如她口头上的那么坚决,但至少不会有以后的圆满,也不会有今天在这山林野地里,那种亚当和夏娃式的自然之子的快乐。

珍惜罢,这一刻,他勉励自己,如果终究是要去的,那也只有由它了。

她仰着那张桃花般艳丽的脸,惊喜地娇喘着,呻吟着,在他耳边说:

“你怎么啦!你怎么啦!你简直不是你了!”

这种从未尝试过的极致,尽管到了彻底的精疲力尽,像一滩泥,快要虚脱休克,也不肯罢手。

--无论他,还是她,都像死过一次似的,久久才活了过来。

古峪就在眼前,马上就要进村了。

太阳偏西,时值午后,整个村子悄没声地,连狗也没精打采地看着这对陌生人出现在下山的大路上,懒得汪汪两声。这两个在那山坡灌木林里,消磨掉三个多钟头,和最后一点精力的城里人,拖着慵懒的身子,朝山下蒙着一层蓝色烟云的村子走去。

“看见了吧,那有棵紫色玉兰花的围墙院就是。”

他好象没有听到。

“你怎么不说话?”

朱之正没有理会他的妻子,他知道,她不可能理解他的想法和做法。原来,他之这样做,或许等于是一次了结,像债务人和债权人一样,两清了。他不是圣人,但他懂得,不是属于自己的东西,终究不可能永远据为已有。如果,你仅占有她的身子,而得不到她的心,即或将心换心,也仍旧白搭功夫的话,对真正想完全拥有的他来说,岂不是更糟么?时间拖得愈长,那就益发不甚想象。

“没事吧?”她稍稍有点担心地问。“马上就到了!”

他不打算马上告诉她,究竟准备怎样处理他,和她,和那个出狱的年轻人之间,终归要解决的问题。但人,也实在是太多变的动物,他也说不好最后的决定是什么样的,但和出城时那种彻底的超脱豁达,不完全一样,山林的欢乐以后,他明白了一个男人之所以是男人,有其不能逾越的极限,那就是当你真爱一个女人时,你不会甘心认输的。